返回引子:糠骨人(1 / 1)五谷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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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告诉我,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做噩梦,总会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嘴里有时还胡言乱语,醒来就哭闹不止。

奶奶带着我找了我们本地有名的蒋半仙。蒋半仙据说是半仙之体,可得窥天地间之奥义,聆听三界内之法旨,所以可以看相算卦看宅基地看墓地给小孩治疗惊吓以及提高小孩学习成绩等等工作。

蒋半仙长得什么样子我是记不起来了,只是依稀记得有一撮山羊胡子,欲作仙风道骨的样子。不过那撮山羊胡因为是花白而稀疏的,不仅看不出仙风道骨,还显得滑稽可笑,甚至有点脏。

蒋半仙开坛施法。红布蒙桌,祭品几件,桃木剑木鱼十字架轮番上阵,点香焚纸钱,嘴里念念有词:哈利路亚佛主万岁天地玄黄无量天尊等等词汇络绎不绝字字珠玑,待我奶奶将滔滔不绝的敬仰化作残破不堪的一叠钞票放入盘中的时候,蒋半仙终于做法完毕,请来了菩萨如来耶和华圣母玛利亚道教张天师葛玄等各路大神给我来个会诊,得出结论:这个小孩是个糠骨人。

所谓的糠骨人,就是民间传说中最容易接近鬼的人。容易被鬼附身,且经常会在不经意间看到一些奇怪的人物或场景。人们都称鬼怪为“脏东西”,如果把鬼怪比作苍蝇的话,那么糠骨人就是一块腐肉,是最容易吸引苍蝇的。本来最容易吸引苍蝇的东西是厕所里的那些东西,不过这个比喻要用到自己身上,只好改为腐肉。

除了糠骨人,蒋半仙捏了捏那叠钞票的厚度后,附送一条:这个孩子五行缺木,一定要改个带木的名字,这样可以增加气运,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另外糠骨人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要加强体育锻炼,还要多喝温水,注意保暖避免受凉。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有种把那撮花白而稀疏的山羊胡子当作白大褂的错觉,特别是那把桃木剑,加个底座就能当挂吊瓶的架子。

花了大价钱得到了天地间的奥义,奶奶当然要有错就改无则加勉。首先是我的名字,原来我爸爸给我取的名字叫张天龙,个性而又霸气,现在五行缺木,这个名字当然不能再用,遂起名叫张木。木字含木的成分比较少,又叫张林,进而张森,好在四个木字在一起不念字,最后名字定格在张森上面。本来还准备叫张森森的,后来感觉这名字阴森森的,容易招鬼,只好作罢。其次就是亲戚了,我本来有个干爹叫金鑫,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如今一查,金克木,这个干爹是说什么都不能要了,遂命令我和我爸爸一起都要和金鑫绝交。而我爸爸的朋友实在不多,没有姓木的,也没有姓和木字有关的姓的,甚至连个木匠都没有,最后无奈,让我认了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当干爹。认干爹仪式那天,我干爹披红挂彩,微风吹过,嫩枝婀娜枝叶婆娑可以看出它满心欢喜,不过那妖娆的动作让我有一种认娘的感觉。

缺木的事情搞定以后,体质却无法改变。奶奶又去蒋半仙那里求了一张护身符让我长期带在身上。所谓的护身符,其实就是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了几道奇怪的印记,然后叠成个三角形。自从带着这个护身符,我更加噩梦连连了。直到过年的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起放鞭炮的时候不小心烧掉了护身符,症状才略有缓解。

记忆最清楚的一次噩梦是我六岁那年的夏天。因为马上要是小学了,所以记得很清楚。我是农村人,我们村叫山前村,依山傍水,按照蒋半仙的话说,风水不错。我们村离台城县城十五公里。台城县虽然是个小县城,但是还算比较出名的县城,因为在抗日战争的时候有一次著名的战役在这里打响,所以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夏天的天气比较热,而那时候又没有什么空调一类的电器,所以夏天我都是在院子里干爹旁边铺个席子露天而眠。

那天照例是在凉席上四仰叉地睡着,忽然听到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响起,似乎有人走到我头前。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那人就在我枕边站着,只能看到一双草鞋。我想站起来问问是谁,却怎么努力都无法动弹一下。当时就有一种死一般的恐怖感觉袭来,我越是努力想动弹越是感觉无力。那双草鞋就那么立在我的枕边,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有一双空洞的大眼睛在好奇地打量着我,我却看不到这双眼睛。一只蚊子飞来,落在我的鼻尖,狠狠地咬了我一口,疼痛的感觉弥漫开来。我想大声呼救,似乎张开了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眼见着那只蚊子的肚子里慢慢蓄满鲜血,然后笨拙地震动翅膀,慢慢飞走。那双草鞋还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是一种很古老的草鞋,我虽然是农村人,但是我们村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穿这种草鞋了。草鞋的质量不错,一根根的茅草连接紧密,做工很惊喜,有一两根茅草因为穿的时间长了,而顽皮地翘着尾巴,和众茅草格格不入。我的嘴就那么张着,浑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过了很长时间,或者只是很短的时间,那草鞋倏地动了一下,然后转身,啪哒啪哒地离开,声音渐行渐远,我猛地坐了起来,四周光线昏暗,正是半夜三更,回头望去,哪里有个人影?我急忙跑到父母的房间门口,大声叫着砸门。老爸起来开门问我情况,我也语无伦次说不清楚,最后问得急了,我只好自己给自己找解释:可能是有人想到我们家偷东西,看见我在院子里躺着,就给我下了迷幻药,让我怎么也动不了。

长大以后我才知道这个事情还有个名词:鬼打墙。

从那以后,那双草鞋没事就到我梦里走一遭。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被鬼打了墙的时候。父亲对这件事也很重视,最后综合各方面的意见,认为是我的体质太弱,把我送到了本地武校去上学。

武校离我们家不远,大概两公里吧。是我们附近几个村的共有学校。说是武校,也学习小学和初中的课程。上午练武术散打跆拳道,下午上文化课,晚上必须住校,睡前还有个蹲马步跑千米的程序。

所以说我从很小就开始住校。对于住校的生活,我是非常了解且习惯的。1999年,我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进了县城的高中。刚进高中那段时间,不知道什么原因,心情特别烦躁。大概是从小五行缺木,木补的多了,容易生火。我的高中生涯仅仅过了一个月,就因为三次和同学打架,而且把别人打得很惨,所以情节特别严重,被学校开除。

被开除回家以后,我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似乎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一向严厉的父亲也没有打我,只是平静地问我,打算以后怎么办。我这人向来鼠目寸光,你问我一会怎么办我都不知道,还想问我以后?

父亲得到我支支吾吾甚至我自己都听不懂的回答后,叹了口气,决定花钱让我上私立高中,总不能十五六岁就到处流浪吧?

于是,托关系花钱,把我送到了县城唯一的一家私立高中:崇文高级中学。简称崇高。

去县城崇高的前一天,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很多鬼魂,他们对我都很友好。我从害怕开始麻木,跟他们接触,他们带着我游览鬼界,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那么平和,最后他们给我送行,我悠悠醒来,却是满身大汗,身上盖的薄被子也已经完全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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