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中,杨敞正靠在书房的卧榻上,面色凝重的读着老岳父司马迁留下来的太史公书。
他手中这一卷绛侯周勃世家,已经被他反复读了几十遍了。
绛侯周勃始为布衣时,鄙朴人也,才能不过凡庸。及从高祖定天下,在将相位,诸吕欲作乱,勃匡国家难,复之乎正。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亚夫之用兵,持威重,执坚刃,穰苴曷有加焉!足己而不学,守节不逊,终以穷困。悲夫!
老岳父给周氏父子的这段评价,他一直觉得对如今的政坛人物同样适用。
匡国家难,复之乎正。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
这句话曾适用于霍光,今天适用于他。
如今的霍氏已经强大到近乎于当年的诸吕了,唯一的不同,在于吕后临朝称制,而霍光即便掌握权柄,仍然只是大将军。
自己真的要做周勃第二么?
屋外蝉鸣喧嚣,他的心情却愈发沉静。
海上马上要起风浪,他这个老水手能闻见从深海上涌的血腥。
“父亲。”
长子杨忠捧着凉茶进屋,轻轻将他手中的书简取下。身后跟着的次子杨恽瞥了眼书名,笑道:“父亲快要将这卷周侯世家翻烂了。外公在天有灵,夜里恐怕又要托梦训斥父亲了。”
杨敞苦笑一声,宠溺的指了指次子:“胡言乱语,你就是被你外公宠坏了。”
不过杨恽说的也许是对的。当日岳父司马迁在世时,就总批评杨敞为人不够果决,行事瞻前顾后。
“子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岳父司马迁总如是说。
这一次他没有畏首畏尾,也许岳父若健在,也会赞许他这次的表现吧。
凉茶入喉,温润解渴。
“父亲,有句话孩儿不得不说。父亲已经足不出户快两个月了,除了新帝登基那天出门,还遇上了行刺,父亲可知道外面都怎么说?”
“你听到什么了?”杨敞不动声色人的放下茶杯。
杨忠道:“外面盛传,说父亲这丞相之位坐不了几天,没几天这大汉丞相就要姓蔡了。父亲去看看蔡府门口,每天来拜访的车马都无处停放,有些人甚至私下里已经称呼蔡谊为蔡相了!”
杨敞微微一笑,道:“外人议论罢了。忠儿,你怎么看?”
“孩儿还能如何看?父亲自然有所谋划,只是孩儿觉得,新君继位,正是需要群臣辅佐的时候,父亲身为百官之长,如果此时袖手旁观,难保新君不会心生记恨。加上这新君入朝,首先就是立威授赏,父亲何必去触这个霉头啊。”
“你想要为父进宫去,给昌邑那个浪荡子出谋划策?”杨敞长舒了一口气,微微摇头,似乎对长子的建议颇不认同。
杨忠坚持:“父亲,那不是什么昌邑浪荡子,那是如今的大汉天子。父亲是丞相,进宫辅佐朝政,难道不是分内之职吗?”…
次子杨恽在一旁,将父亲翻乱的书简重新整理好,插嘴道:“兄长不必再劝了,我就说父亲不会听你的吧。”
杨忠急道:“父亲不听,我们这些当儿子的就能不劝吗?忠臣和孝子一样,都是要尽自己的本分!你不跟我一起劝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
杨恽笑道:“嗳,兄长怎么又急了。依我说啊,父亲虽然人在家中坐,可是这心思,一直在朝堂之上。你别看蔡谊闹得欢,可是他那是讨死之道。”
杨敞瞥了眼次子:“口无遮拦……你又听见什么了?”
杨恽笑着承接着父亲的责备,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被父母一边训斥着,一边收获着全家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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