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的头和脑后盘着黑色的、厚密的、蓬松的发髻,发髻两边错位插着两根凤凰造型的银钗这两根银钗是冉秋云早晨插在大太太发髻的。
今天,大太太是寿星,不同往日,一点头饰不戴,肯定是不合适的。
这两根银钗除了起装饰作用之外,最主要的作用是固定头发大太太皮肤细腻,嘴角两边各有一个明显的酒窝。
整个人看去较精神,只是气色有些违和,神情有些忧郁,甚至还有些哀伤。
她的身穿一件杏色夹袄,外加一件橘黄色貂毛坎肩,下身穿黛、蓝、紫、橙四色相间的多层瓣裙。
脚穿一双绣着花的布棉鞋,这身衣服是冉秋云帮大太太选的,所以颜色稍微丰富、鲜亮了一些。
自从离开应天府,随谭国凯来到歇马镇以后,大太太的穿着始终很素淡。
早晨,在安怡斋吃早饭的时候,谭老爷眯着眼睛看了不短的时间,很显然,看到夫人这身装扮,谭老爷的心里也畅快了许多。
“师傅们一路辛苦了,理应好好休息一下,怎么这么早忙了。现在离开锣时间还早着呢。”大太太道。
“多谢太太关照,我们已经习惯了不练,我怕他们都会变懒。”
“你们用不着这么劳苦,蒲管家没有把老爷的意思告诉程班主吗?”
“刚才,蒲管家已经跟小人说过了。感谢老爷、太太这么照顾我们,我程五洲唱了几十年的戏,跑过很多码头,去过很多大户人家,从来都是主家知会我们唱什么,我们唱什么,可老爷、太太宽厚仁慈,不挑戏。这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刚才,我已经跟孩子们说过了,虽然主人不挑戏,但我们一定要好好唱,千万不要辜负老爷、夫人对我们的厚爱。”
“早饭吃的好吗?合师傅们的味口吗?”
“感谢夫人关心,早饭太丰盛了。我程五洲在外面闯荡了几十年,来到歇马镇,来到谭家大院,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夫人还亲自过问我们吃的怎么样,小人真的不敢当。”
程班主一边说,一边用衣袖在眼角抹了一下他有点激动。
“既到了谭家,是我们谭家的客人,程班主千万不要客气。”
“不但吃的好,这住的地方也好,铺盖是现成的,我们自己的铺盖都没有用。”
程班主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正在化妆间里面整理戏服的程向东和程向南:“向东,向南,你们快过来。”
程向东和程向南放下手的戏服,走到程班主跟前。
大太太的眼睛在向东和向南的身停留了一会儿在向东的脸停留了更多的时间。
冉秋云则有点焦躁不安她还想着和赵妈到李家铺见赵长水的事情呢。
程班主知道夫人为什么盯着程向东看了这么长的时间。
昨天傍晚,程班主已经见过谭老爷了,程向东的身形和脸模很像谭老爷不是一般意义的像,而是非常像。
“这是小人的两个孩子,向东,向南,你们快给寿星太太行礼。”
向东和向南双膝着地,给大太太行了三个磕头礼。
大太太前一步,一手抓住向南的胳膊,一手抓住向东的胳膊,将他们拉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这如何使得。”大太太用爱怜的目光看了看向南白里透红的脸,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程向东俊朗的脸。
“两个孩子长相不俗,今年多大年纪了?”
“回夫人的话,向东二十一,向南十九。”
大太太仔细打量着兄妹俩。从蒲管家的口可知,大太太的一双儿女要是还活着的话,他们的年龄也和程向东和程向南一般大。
程班主的回答一定是触动了大太太某一根神经。
大太太迟疑片刻后,道。“程班主,你们都在忙,我们不便多打搅,我长话短说。”
“太太请讲。”
“老爷知道我爱听黄梅小调,所以派蒲管家到青州去等你们,我听说程班主是安徽凤阳人。”
“是啊,我十二岁离开凤阳,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
“我也是凤阳人。见了你们,我觉得很亲切。”
“小人见了夫人,也觉得很亲切。”
“我从小喜欢听黄梅小调我父我爹经常把戏班子请到家里来唱黄梅小调。他还把会唱黄梅小调的丫鬟送给我。”
程班主已经从蒲管家的口得知大太太的公主身份。
“难怪老爷派蒲管家到青州去找我们。”
“程班主这次到歇马镇来,可要多呆一段时间,你们在谭家唱三天,过几天,还要到盛家去唱三天。”
“在咱们歇马镇,有很多大户人家,你们的戏一开锣,一定会有人来请你们,不管你们到哪家去唱戏,我都会去看戏。”
“总之,我希望你们在歇马镇多呆一段时间,我有十九年没有听到黄梅小调了。”
“喜欢黄梅小调的人有很多,但像夫人这样喜欢黄梅小调的人,程五洲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样吧!我让小女向南每天午后到和园去伺候大太太。大太太想听什么,小女唱什么,所有的黄梅小调,小女都会唱。她自己还编了一些黄梅小调。”
“这这万万使不得,你们是我们谭家请来的贵客,让程班主的女儿伺候我,这不行,老爷也不会答应。”
“小女向南今年十九岁,她跟着戏班子野惯了,能让她跟在夫人的身边,多少学点规矩,她这野性子也该收敛一下了。她娘走的早。若不是讨生活,我是不会带着她到处漂泊的。”
大太太的女儿如果没有夭折的话,今年也是十九岁。
“这孩子,我一打眼觉得亲切,”大太太拉着向南的手,轻轻的摩挲着,下、左右打量着,“程班主,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有一个不成之请。”
“太太您说。”
“我想认您的女儿为义女,你意下如何?”
“不敢当不敢当,夫人您是什么身份?小女只是一个”
“程班主要是同意的话,我现在认下这个女儿。”大太太不由分说。
“那我们岂不是高攀了。”
“程班主,请恕小妇人唐突。”
“向南,快跪下,再给寿星磕三个响头。”程班主早已知晓了夫人底细,所以,他此时很能理解夫人的想法。
程班主的话音未落地,程向南立马双膝跪地,在大太太的搀扶下磕了三个头。
“女儿给母亲大人请安,祝母亲大人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女儿,我的好女儿,快起来。”大太太将向南拉起来的时候,眼眶里面噙着泪花。
大太太从袖筒里面拉出一块手绢在眼角擦拭了几下:“让程班主见笑了。”
大太太将手绢塞进袖筒里面的时候,取下手腕一对绿色的玉手镯,想戴在向南的手腕。
向南不知所措的退后一步,却被大太太紧紧地攥住双手,并顺势把镯子滑到向南的手腕:“孩子,这个见面礼,一定要收下。为娘来的匆忙。这对玉镯虽然粗陋,但跟随娘二十几年,娘本来想把它们给我的女儿。”
“现在,天慈悲怜悯我,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这对手镯终于有着落了。”
“程班主,我们不多打搅你们了。梅子,你把向南小姐的洗换衣服和梳妆盒拿到和园去,今天晚,我闺女和我睡在一起。程班主,您意下如何?”
“行啊!向南,你现在随太太过去。”程班主也很高兴,夫人分明是把向南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她想女儿想了十九年,现在,总算有一个人来填补她心的空虚了。
“爹,我不是还要练功吗?”
“练功不急,你去陪太太说说话,再回来练功也不迟。向南,你在和园不要耽搁太久,今天是太太的正日子,少不了有很多人登门贺寿。”
“爹,我知道的。”
“爹,大师兄让我问您,我们要不要把今天晚的戏过一遍啊?”程向东走到程班主的跟前。
大太太拉着向南的手,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正好和程向东迎面相对。
当大太太的视线落在程向东脸的时候,她愣了一下,迈出去的脚抬起又落下。
大太太刚想说什么,只见二墩子跑了过来:“太太,尧箐小姐过府给您请安拜寿来了。”
“尧箐小姐在哪里?她也太性急这么早来了这孩子!”冉秋云笑着问。
“回二太太,在和园的东堂候着呢。”
“尧箐这孩子这会儿来了,我看她成是来找为仁的。”大太太看着冉秋云道。
大太太迟疑了一会。然后随二墩子走出圆门。走到圆门跟前的时候,大太太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程向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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