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仨顺着土路来到庄河旅社找到刘华奇。
刘华奇坐在办公桌后面,抬头看向闯进来的老爷子爷孙三个:“爸。怎么了?”
老爷子说:“照丰说,听见有人在说,照瑞要回来了?”
刘金荣说:“是哥哥,爸爸。”
刘华奇放下钢笔,摘下眼镜捏了捏额头,说:“不是照瑞。”
他站起来,走过去从老爷了怀里接过刘金荣,替她理了理碎发说:“照瑞来过信了,他们运输团暂时不回国,要帮助朝鲜兄弟建设国家,那边百废待兴,缺少交通工具。”
老爷子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变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刘华奇说:“爸,现在胜利了,不用再打仗了,开车拉货又不死人,没事,又不可能留在那了。”
刘金荣伸手扳刘华奇的脸,盯着问:“开,大卡车?轰轰轰,谁?”
刘华奇笑着给她抹去脸上的油花:“你哥,你大哥,是解放军。”
刘金荣求助的扭头看向刘照丰,她的世界里没有这个人,有点奇怪。
刘照丰长的特别像刘华奇,将将六岁的他瘦高瘦高的,差不多赶上另人家七八岁的孩子了,他也没见过大哥,只是听妈妈爷爷爸爸在说,知道是解放军,挎枪的。
老爷子点了点头,说:“就怕是,这一面难见呐。”
刘华奇笑着说:“现在胜利了,全国也解放了,什么都越来越好,你身体也好着呢,说这话干什么。”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无常。
53年的年根了,老爷子突然就病了,这一病就再没起来。
刘华奇做为家里的老大,主持发送了老爷子,也接过了当家人的担子,因为公事忙,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弟弟刘华文,包括钱财。
按理说这是张景义的事情,但是她实在不是那个性子。
张景义小的时候缠过脚,虽然没坚持多久,也没缠成传说中的三寸金莲,但趾骨还是受了伤,这几年一到天寒地冻就会难受,疼痛,走路也不太稳,连院子出的都少了,每天就是照顾两个孩子,学着做些针线活儿。
事实上家里家外的营生,她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也不会做。
小孩子健忘,从一开始哭的撕心裂肺到笑着到处找乐儿也不过是半个月光景,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拽着哥哥出门儿是刘金荣全部的生活。
翻了年,刘照丰上学了,成为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戴上了红领巾,也没办法天天哄着妹妹玩了,小丫头就孤单下来,每天打扮好了就一个人坐在院子大门的门槛上,看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等着爸爸下班,哥哥放学。
“小小的纸儿呀,四四方方,东汉蔡伦就造出纸张啊,金陵用它,包绸缎,北平用它来做文章。今日落在,我的手,用它包上那几包香啊,有沉香来,有木香,还有一包是桂花香啊……”
大街上越来越热闹,做小买卖赶场子摆摊子的人多起来,每天有看不完的热闹,两扇大门,一条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满街乱窜的皮小子,这就是刘金荣的世界。
只是,再没有人给她买一个糖人递到手里,也没有人天天给她买炸糕了。她的小荷包里也有钱,但是远的地方她不敢去,爸爸说那边有人鹞子,抓了小孩就跑,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和哥哥了。
妈妈会隔一阵儿唤一声:“金宝儿?”
她就靠在门框上懒懒的应一声。隔一会儿再应一声儿。
她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远远的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戴着眼镜,骑着高大的自行车过来,响起一串铃声,或者,是一个戴着解放军帽的小子,歪背着一个缝制的书包跑过来,会从包里掏出一个甜饼,或者几个果子递给她。
这就是她小小的世界里,每天最大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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