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如此容易多好。”梁秀淡然一笑,话语之中,似微微感慨,心情稍有些复杂。
老酒鬼偏偏斜斜好不容易走至桌前,提着铜锣朝门外走去,想是到了打更时辰。
“哐啷。”
老酒鬼差点被门槛绊倒,好不容易站稳,猛劲一敲铜锣,喝道:“只要骨头硬,方能站得稳。”
佝偻背影朝古城去,一步一个踉跄。
“好一句骨头硬。”梁秀望着远去的老酒鬼笑了,“好一个老酒鬼。”
说完也不再逗留,朝梁王府行去。
……
一路走回江夏第,不出所料赵雪见正抱膝坐在院门处,一只纤细玉手在地上转呀转呀,两眸注视脚尖发着呆。
梁秀轻步走至其身旁,伸手将其乌丝捣乱,也坐在槛上,笑问:“想什么呢?”
“世子什么时候回来的?”赵雪见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被梁秀扰乱,也无半分不悦,扭头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梁秀。
“老酒鬼说豺豹夜行,师父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如何呢?”梁秀长叹一口气。
赵雪见哪里答得上来,低头玩泥。
梁秀唤下人要来今日陈挫所给的那本薄册,半躺于台阶细细看着。
十七年前**策初,陈挫献策南延王,从此南延政权三分制,世人称之三足鼎立。
南延王下,执政分枢密院、政事堂二府为主,又设三司为辅,意在分割二府财权,利君主**。
当下**年间,边境无大风浪,为避免武官权倾,南延设枢密院,由文官孔缯掌南延军权,呈武官握兵无权,文官掌权不触实的局势。
孔缯,字嘉赐,官贵从一品,凡军事之措置,均由枢密使秉南延王意旨决定执行。有大树可乘凉,自然生出以枢密院枢密使孔缯为首的孔派。
亦不能让枢密院一家独大,从而衍生出政事堂,以作相互权衡制约。
政事堂会议常设,乃协助梁沼统治南延境内的最高议事机构。因此有了以政事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徐世为首的徐派。
徐世,字鸿祯。中书门下平章事亦官居从一品,政监中书省及尚书省六部。
二府自然不可一官居之,这也就有了与孔派、徐派相僵的康晁派生出。
康晁派以枢密院副枢密使晁昌、政事堂参知政事康贤二人为首,两人皆是正二品高官,虽说官降孔、徐二人半品,独对其一不可敌,但康晁亦掌二府政权,相结之下不亚于孔、徐当中其一。
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统称三司,三者分掌南延行政、司法、军事。
三司虽不及二府,却不受其缚,跳出二府管辖且分割其权,从而削弱二府执政行权。
至此,南延政分孔、徐、康晁三派,其下羽翼相当,衡政。
“师父实乃鬼才,如此政策堪称无缺。”梁秀虽从小便知此策出自陈挫之手,可在此之前并未详闻,如今观后不禁感叹。
陈挫不为世人所知,隐于梁王府中多年,整个南延知此策出自何人的也寥寥无几。
世人仅知南延王帐下不问世谋士政才颇多,却少有知其名姓,闻名在外的也就军师李桢一人。
“孔派孔嘉赐、徐派徐鸿祯。”梁秀口中低语着,“康晁派康贤、晁昌,糠糟。”
此三派梁秀打小听陈挫讲说,早可倒背如流,可往下党羽分流所知就甚少,如今光一想,就觉得欲动其一颇为棘手。
一旁的赵雪见隐约听到梁秀说些什么,扭头问道:“世子在念些什么?”
“唱戏。”
“世子不会唱戏的。”赵雪见知无趣,撅了撅嘴低下头捣鼓着泥。
“这不学着嘛。”
“哦。”
梁秀见赵雪见这般模样好生乖巧,又伸出手将其发丝弄乱,赵雪见瞪了其一眼,嘟了嘟嘴倒也未说什么。
“康晁派混杂,党中聚布政使翁杭、按察使朱亮。”梁秀默念,眉头微皱,脑中急速思索。
三司除都指挥使陈铤驻于边境监管军事,很少插手地方政治外,其余二司掌苏州政务。
布政使翁杭,字应怦。负责征收南延各地赋税及财政收支,统计南延各府户籍、税役、民数、田数等民事内容。
按察使朱亮,主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管南延境内刑法之事,在苏州城中其权不容小觑。
三司康晁派独占两司,康晁派在地方做事走动可说是顺风顺水,从而也就有了暗中做花窑、赌坊,以及私贩黑盐谋获暴利等勾当。
梁秀眉头微皱,唤道:“水官。”
“臣在。”水官一袭红锦袍,瞬息即到。
“今夜清乐楼外暗巷,你可是杀了人?”梁秀问道。
梁秀贵为南延世子,想要其死的人数不胜数,不过来者大多都还未能见到世子就死了,此中水官功不可没。
水官颔首道:“巷中臣劫杀七人。”
“可查得来历?”梁秀皱眉。
“查得七人皆为徐派走狗。”
水官不会无故杀人,出手劫杀就说明此些人动向不轨,应是想对梁秀动手或暗中监视,可为何徐派会派人监视甚至想杀梁秀呢?
亦或者说,监视清乐楼,杀接近姽婳者?
梁秀点了点头,脑中略作盘思,又问道:“可还查知别的?”
中书门下平章事徐世,此人梁秀倒是熟悉,每逢春节此人都会到梁王府中做客,幼时梁秀平日里也爱去徐府寻这位徐伯伯。
徐世在南延仕途已至峰顶,这些年为人处事不露圭角,可其下爪牙为何会伸向清乐楼?
想来此中,不简单。
水官稍作回想,说道:“夜中臣还见另一批人,与此些徐派鹰犬相当,被常元甲劫杀。”
“甲青刀客常元甲。”梁秀沉思默念,示意水官退下。
甲青刀客常元甲,境入尊气,善使一手甲青刀技,凭此在江湖成就不小名气,被康贤收作贴身护卫多年。
静思许久,梁秀不由自主笑道:“本是蜻蜓一点水,不曾想点出水中蛟龙盘踞。”
“世子又在说些什么?”赵雪见扭头问道。
梁秀站起打了个懒腰,随手摸了摸赵雪见的乌发,笑道:“垂钓江鲤,走,更衣沐浴。”
话音刚落像是想起了什么来,摁住赵雪见的脑袋不让其站起,正色道:“我自己去即可,你且休息去。”
话落人留影。
……
苏州,参知政事康贤府上。
康贤与晁昌对坐品茶,康贤望着空中明月,缓缓道:“逮到孔派鹰犬,孔嘉赐想是要坐不住了。”
“唉,本官竟未曾想到会是孔嘉赐。”晁昌叹声道。
晁昌年近半百两鬓斑白,穿着紫常服腰间别金鱼袋,头戴幞头脚穿革履。
康贤缓缓晃动手中茶水,沉声道:“啧,为何总觉得此事蹊跷万分,元崇兄所说应是那徐派才对罢?”
“暗棋所传是自徐派来。”晁昌颔首沉思,“那徐鸿祯或是要…瞒天过海?”
两人心中一惊,相互对视眼中都有几分猜疑。
“如此也是不曾想错,徐鸿祯欲用此法引我康晁与那孔派相残,再坐收渔翁,倒也不是不有可能。”晁昌缓缓说道。
“清乐楼来信,姽婳已被贵人接走。”康贤说道,“以本官看来,更像是孔嘉赐从中做鬼。”
晁昌两袖一抖,冷哼道:“好一个孔知院,哼。”
“哈哈哈,元崇兄说笑了,晁知院与之不分轩轾呀!”
……
苏州,枢密使孔缯府上。
孔缯一袭紫金纹袍,脸色焦黄两腮微陷,尖颚向前探出,披头散发在厅中来回踱步,眉头紧皱叹声道:“方寸已乱。”
一旁有人低头沉默,心神不定。
“这康贤想是查得些许毛脚,近日才会日日游戏清乐楼中,不当让人去的呀。”孔缯焦心如焚,“徐派走卒可在?”
“小的到时暗巷已空无一人。”
孔缯眸中悔青,前些日子康贤设宴清乐楼就让他觉得心生不安,好似这康贤已嗅出点腥味来。
那康贤连日往清乐楼,前几日孔缯不敢派人前去,怕的就是被人阻杀,直到今夜见风声渐低才让几些鹰犬前往,没想到还是死了。
“得谋些动作,莫要让孔派人被查来。”孔缯思索着,“你来,如此…”
……
苏州,中书门下平章事徐世府上。
“你所言是真?”徐世火烧眉毛,“如此说来康伯德早知当中有猫腻?”
“不好讲,这康伯德奸猾得很。”一旁一位穿着相当的人沉思片刻才回道。
签书院事丁章,字成文。官居正二品,枢密院除正副枢密使外大权高官,设此亦可说借力鼎衡枢密使,凡边防军旅之常务,与三省分班禀奏。
徐世两手相拢,沉声问道:“成文,此事依你看,当如何做?”
“我等最初以这姽婳作轴是因何?”丁章笑里藏刀。
一语点醒,徐世抚须笑道:“姽婳原属翁应怦府中,此中一撇,得以保下府内知己。”
如此说来,徐世对此事早有深谋,想来那布政使翁杭要成替罪羊羔了。
今夜,苏州城中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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