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了孙忠一次,对于白玉京的处境并未起到丝毫改善的作用,整个张府之内,还是仅有魏宝贵一个人对他亲近,而且这种亲近还是偷偷的,根本就不敢摆在明处。
但是他却不再焦虑了,孙忠的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
无知是福,这话还真没说错,比如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死,不知道今后的命运究竟如何,如此才能活的津津有味,若是让他知道后半生穷困潦倒,知道一个月后一命呜呼,你看他还能不能乐的起来。
华夏人好像骨子里就有一种种植的天赋,闲极无聊,白玉京将大蒜种在花盆里,短短十多天的时间,绿油油的蒜苗已经长的郁郁葱葱,为他单调的卧室平添了一分生机。
有绿色植物陪伴着看书和没有绿植的心情决然不同,当蒜苗长起来之后,就连那几本枯燥的《内令》,《百家姓》,《千字文》,《孝经》也变的有意思了起来。
这些都是魏宝贵偷着给他找来的,据说是内书堂启蒙用的,他对后三本兴趣不大,倒是对那本讲内廷规矩的《内令》下了一番苦功。
早晚的风渐渐凉了起来,酷暑已去,转眼已经进了八月,打从第一次睁开眼睛至此,白玉京已经在大明朝的皇城内度过了三十天,为了庆祝,这天下午他特意去厨房要了猪肉白面,借了案板擀杖,回去把蒜苗割了,剁了肉馅儿,和面擀皮儿包起了饺子。
魏宝贵拎着食盒进门的时候他还在忙乎,仅仅抬眼皮扫了一眼,正要招呼对方帮忙,便听到了高忠的声音:“哟,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居然自己做起了扁食?”人随声至,抽抽鼻子,他甚至夸赞了一句:“不错不错,包的真漂亮,馅儿也闻着不错,咱家果然是个有口福的。”
“大爷快请坐,什么风把大爷您吹来了,”白玉京匆忙起身让座,嘴里不停,恭维道:“您老年纪轻轻便成了从四品的少监,您若没福,这普天之下,还有有福的么。”
高中瞥了魏宝贵一眼笑骂道:“小崽子倒是嘴长,咱家前天才提的少监,今天就传到你小子这儿了,看来咱家还真是小看你了,年纪不大,挺有手段嘛!”
魏宝贵埋怨的瞥了白玉京一眼,匆忙低下了脑袋,刚要解释,白玉京便道:“大爷千万别怪宝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他给小的送饭,就小的是个小猫小狗,他怕也早就生出了感情,何况小的这么个大活人呢……寒舍简陋,只有白水,大爷您请用。”
高忠似笑非笑的接过白玉京递上来的茶盏,看都没看就放在了一旁,颇有些玩味的说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儿,念过书?”
“大爷您是内书堂出来的翘楚,小的可不敢班门弄斧……呃,这话是小的那次听三爷说的。”白玉京待的久了,偶尔也出小院儿转转的,并非一味的死宅,他原本也不是死宅的性子。
高忠又看了魏宝贵一眼,说道:“还真是日久生情了,你小子还挺照顾他,罢了,咱家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怪罪他的。”
白玉京早就猜出来了,孤立他的命令虽然是高忠下的,却肯定是张锐的意思,如今趁着机会稍作试探,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铁板一块的势力,越是强大的集团,内部越不安定,从那天他听到刘玉阴阳怪气的说高忠出身内书堂时,他便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内廷和外廷差不多,也讲履历,比如外廷的内阁成员,就必须得是翰林,而内廷的司礼监成员,则必须得出身于内书堂,他曾听魏宝贵说过,仅仅是内书堂的学生就不一般,排队而过的时候,连那些大太监都会给他们让路,这是尊重学问的最高体现,天下所有的人都尊重读书人,就连宦官这个群体也不例外。
当时魏宝贵说这些的时候满脸都是憧憬,说他做梦都想进内书堂,可惜身份低微,根本就无人举荐,白玉京联想到后世他那不爱上学的孩子,顿生唏嘘,这才有了让魏宝贵找书的事儿,其实不是为了自己消磨时间,而是为了每天趁着送饭的空儿教魏宝贵认几个字儿。
“小的早就看出大爷您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了,魏宝贵这孩子自幼失去了双亲,着实可怜,小的是打从心眼儿里希望他日后能有点出息,别稀里糊涂被丢进皇城里的某一口枯井。”
魏宝贵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偷着看了看白玉京,又看了看高忠,最终再次低下了脑袋,到底什么也没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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