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香只顾着低头走路,走了一个上午,出了城,她就走不动了。她的脚疼,像块石板似的硬邦邦。这就是做假小姐的代价,她想。说是下人,连几步路都走不了;说是小姐,有没有人承认你。
坐在路边歇了一程,月香觉出饿来。可是她只顾走路,忘了从城里买一点干粮带出来。她无望地翻了翻包袱,竟翻出三个炊饼!
这个好心人!
吃了半个烧饼,月香就想起了沈远山,一想起沈远山,她就要哭。她狠狠地掉了几滴眼泪,然后想:“我得想法子,我不能老这么哭,哭不能让我活下去,我得活着!我活着不是为我,我是为了远山,为了以后还能有机会见他,我得活着!”
她这样一想,浑身都有了劲儿,于是拍拍衣服站起来继续走。
“天快黑了,”她想,“天黑了我就不能走路,得找地方藏着。我得保护好自己,为了远山!”
她又走了一个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找到一个草垛,于是就躲在草垛里不走了。
她又吃了半个烧饼,尽管口干的厉害,但很快就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被人的说话声惊醒。两个男人,一个年老的说:“你这一去向哪一方走?”年轻的说:“我向南走,南方机会多,有钱挣!”年老的叹了口气:“男人要闯,我不拦你。记得常来信,别叫你娘担心。”年轻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是脚步声。年老的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也走了。
月香没听见别的,只听见“向南走”。南是哪儿?还没人教过她呢。她想起远山跟她说过的,太阳永远从东边出,这是不变的。月香抬头看了看天,面前正对着泛白的一点日光,青年是向她右手边走的。哦,这边是南,她知道了。
她向南走,走了五六天的光景,路上饿了渴了就向人家用洋钱换一点吃喝,然后接着走。她的洋钱快用完了,可南方还没有到。这南方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头儿呢?她得想法子了。
月香遇到一个戏班,从比叶城还要北的天津来。
她问:“你们上哪儿?”
“上海。”伙计说。
“上海是哪边?”
“南边儿!”伙计伸出手向前一指。
“哦!”月香想到主意了。
“能不能跟你们领头的说,捎上我?”
“你?”伙计抬头瞅了她一眼。
月香事先拿灰把脸擦黑了,所以不怕他这么一瞅。
“你付车钱吗?”
“我没有钱,但我能干活儿。我从前是做下人的,洗衣裳、烧水的活儿我都能干!”
伙计点了点头,说:“我跟班主商量去,你等着!”
月香高兴极了,连连道谢。
班主来了,看她一眼,问:“你是做下人的,怎么不好好在东家家里待着,出来逃荒?”
月香不料有此一问,不由得惊了一惊,但她嘴比脑子快,立刻说:“我南边儿有亲戚,他发迹了我去投奔他。”
“哦!”班主点点头,打量了月香一会儿,然后才放下心,说:“你留下吧!”
月香干起了低等下人干的粗活儿,但不知怎的,她心里踏实。她想,好了,这算开了个好头,以后就会越来越好。她总有机会能再见到远山!
远山!她的少爷,她每夜都梦着他,他一定会记得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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