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病房的犯人不用干活,每天上下午还有半个小时的放风时间。杨东升不敢乱走动,只是沿着走廊溜达溜达,或是扶着楼梯上下楼,只为适当的活动一下身子,不让自己废了。
住了阵子医院,杨东升才明白,这里看病的叫“犯医”,有的非法行医把人治死了,进来以后重操旧业,有的本就是正牌大夫,因为收了贿赂,进来以后发挥余热。看着大夫给自己开的药,杨东升不敢吃,生怕自己没被人踹死,反倒让庸医害死。
他就这样靠着当年吃牛粪、蛆虫活下来的本事,加上每天的病号饭、营养餐,生扛了过来。
放风的时候,杨东升不敢放下输液架子,他怕别人发现他行动麻利了,就不给他病号饭吃了。他就这样拄着架子,装模作样的晃悠悠的活动着。
直到有一天,杨东升在走廊里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犯人,戴着老花镜,一边费力的在杂志上瞅,一边拿着粉笔,一笔一划的写黑板报。他凑上前一看,写的是有关传染病防治的小知识。
白大褂可能是觉得某个字写得不好看,不协调,总是擦了写,写了擦。
很久没有看到书、没有拿过笔的杨东升,开始有些手痒了,巴结似的对白大褂说道:“我替你写会儿吧。我写字还行的。”
白大褂扶了扶老花镜,打量了一会儿杨东升,递过粉笔,笑呵呵的说道:“让你见笑了。”
“我就是爱写字。”杨东升高兴的接过粉笔,甩开输液架子,参照着杂志上的文章写了起来。
白大褂站在一旁,往后退了两步,拍手叫好道:“你这一手正楷写得真漂亮。”
杨东升很久没遇上自己喜欢的事了,高兴的说道:“要是用毛笔,我能写得更好。”
白大褂笑道:“没想到啊,监狱里卧虎藏龙,居然还有书法家。”
杨东升惭愧道:“您过奖了。我就这么一说,其实啊,好多年都没碰过毛笔了。”
杨东升正写得过瘾,就听身后有人说道:“郑老,那帮小子不懂事,哪能让您干这个啊。粉笔灰飘到呼吸道里,会引发呼吸系统疾病的。好多当老师的都有这种职业病。”
白大褂说道:“李院长啊。惭愧啊。我是闲的没事干,好容易找点活儿干,可这眼神儿实在不济。幸好这个大个子帮我,要不然,可就献丑喽。”
来人继续说道:“领导说了,把医院后面那片地翻翻,等开春弄成菜园子。到时候,您愿意种种菜就种种菜,愿意养养花就养养花,实在不行,养个小猫小狗什么的。”
杨东升听出来了,跟白大褂说话的是医院的院长。他吓得冷汗直流,生怕漏出什么破绽。眼看输液架子已经放到了一边,自己又站的笔直,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又听白大褂说道:“不用搞特殊,你们这么弄,让我怎么安心服刑啊。”
“哎,不怕您怪罪,我正想跟您说个事儿呢……”李院长说到此处,凑到白大褂身边耳语起来。
白大褂说道:“你放心吧,我什么风浪没见过?我懂,不是你们要针对我,形势如此而已。”
杨东升始终不敢回头,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确认李院长和白大褂一起走了,这才急忙放下杂志和粉笔,装着咳嗽了几声,猫着腰,拄着架子回病房了。
杨东升不知道的是:穿白大褂的人叫郑为民。他虽然被权力中心的斗争连捎带打的弄进了监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有着不可小觑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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