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转。”杨东升说道。
“找个地方陪我说说话吧。”杨兰花语带恳求的说道。
杨东升没说话,打开手电向着自家坟地方向走去。杨兰花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发现这是往坟地去的路,心里咯噔一下,害怕的屏住了呼吸。上坟的时候都是白天,晚上胆大的也不愿意往这个方向走,嘴上说是怕惊扰了先人休息,实际上大多是怕遇见鬼,碰了不该碰的脏东西。
两人就这样静悄悄的走着,直到进入了杨东升家的坟地。
杨东升对着娘的坟头磕了三个头,刚要起身,就见杨兰花也跪在旁边磕了三个。
杨兰花起身,难过的说道:“你家今年真是祸不单行。东旭哥先走了,你娘又没了。哎,你这日子可怎么过?”
“该咋过咋过。”杨东升不想再当累赘了,也不用在当累赘了。他觉得,既然自己生命里能牵连的人都被自己这个废人所累,剩下的日子就让自己一个人来抗吧,这才是自己生活原本的样子。
杨兰花知道杨东升不敢正视自己,于是夺过杨东升的手电,关了开关,透过黑暗注视着杨东升的眼睛,用心良苦的说道:“我知道你不疯,也不傻。你当初那么做我能理解,你有你的苦衷。你这么多年不理我,我也能理解。你就是太惦念身边的人了,太多顾虑了。你觉得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就是男人了?结果呢?家里给你操的心更多……”
杨东升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听到如此切中要害的话,但却让这些话将他内心强打起的坚强拍了个粉碎。他多想这些话能出现在自己父亲掉崖的时候,这样就能让自己及早醒悟。
杨兰花看着杨东升捂着脸蹲下了身,知道自己话有些重了,对身下这个哽咽的男人安慰道:“别难过了。大哥得的是癌症,这病谁也躲不过去,跟你没啥关系。婶子是喜丧,那是寿终正寝,你也改变不了。”
杨东升似乎内心得到了些许救赎,但转念一想,跪爬到父亲坟前,哭诉道:“爹,是我害了你,爹啊……”
杨兰花掐了掐自己,心道:你怎么找这么个日子跟杨东升聊天?人家娘刚过世,这哪里是说话的时候?
杨兰花急忙换了思路开导说:“你爹要是活着,他最想看到的是啥?他不求你富贵荣华,他就想看你娶个媳妇儿,生个儿子,让你们家后继有人!你大哥没孩子,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要是不趁着体格还行,给你们家留个后,你对得起躺在这里的你爹娘还有大哥么?”
杨东升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但是他有苦说不出。他大哥每年都托人捎药回来给他“治病”。有一次过年的时候,他跟大哥说:“我没病,不吃药。”结果被他大哥重重的打了一个耳光,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说他不懂事,不知道体谅当哥的一片苦心,说这么贵的药,要劳烦很多人才能从国外带回来,说他不吃就没得好,就对不起死去的爹。
打那以后,杨东升顿顿按着娘的提醒吃药。药瓶上的外国字他也看不懂,就知道吃了以后昏昏欲睡,让人一点浮躁的念头都没有。每次吃药,他娘都笑的很开心,好像再吃一片他的儿子就成正常人了。杨东升不敢讲,也不知怎么讲的是,这个药还有一个副作用,就是让男人不像男人了,似乎也不显老了。
为了哄娘高兴,杨东升就这么吃了好些年进口药,吃到他无论见了多漂亮的女人也没有一丝“老童男子”的**。
杨兰花说的娶妻生子对于杨东升来说,已经成了无法企及的梦想。他不想解释,他知道婆娘们的嘴永远没有把门儿的,他不能“傻”了半辈子之后,再被乡里人喊成老太监、蔫黄瓜。
杨兰花怎么会知道杨东升心中所想?她按着自己的思路说道:“我跟我家那口子过了小三十年同床异梦的日子,终于熬到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这才离了婚。再过一年我就退休了,按说女人到了这个岁数,什么都能放得开了。但是,我就是嫁给你,我这个年龄也生不了孩子了。我们学校有个老教师,他家有个哑巴闺女,快三十了也找不到婆家。我跟他家说过你的情况,他家没什么意见。你要是愿意,你就把那个哑巴闺女娶了吧,让她给你生儿育女。”
杨东升听出了杨兰花的话外音,这才意识到,自己愧对的人还有她。自己把她拱手让给了一个不爱的男人,按着社会既定的规则,跟那个男人结婚、生孩子、养孩子、过日子。兰花是个孝顺的女人,她怎么能够违背爹娘的意愿,苦苦等待我这个傻子?离婚了还想着给我找个媳妇儿,我难道就这么让人操心?五十的人了还没能力活出自己的生活?哑巴闺女?我娶了她又能怎么样?让人家守活寡?
杨东升三十四年都没正经说过话,复杂的心思纠缠到了嘴边,就变成一团乱麻塞住了,心里无数念头堆积成了烦躁,恍惚间又让他回到了三十四年前站在戏台上被人抽打的时刻。只不过,那时的鞭子落在他的**上,今天的鞭子抽在他的大脑里。
杨东升第一次有了迫切想吃药的念头。他意识到,只有那个淡黄色小瓶里的白药片能让自己安静下来,自己现在真的需要它。
杨兰花以为杨东升是在考虑她的建议,于是继续劝道:“那哑巴丫头我见过,人长的不难看,身子骨也壮实。她愿意跟你在老家务农……”
“别说了!”杨东升大喝一声,从爹的坟前猛地站起,迈开大步向自己家跑去。
杨兰花不知道杨东升到底怎么了,看他跑的远了,这才发现凄凉的坟地里只剩了自己,于是对着杨东升离去的方向大喊道:“东升!你回来,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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