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琳一下火车,就感觉身后有人盯梢。她的血一下子冷起来,心脏似乎也变得停滞了,双腿灌了铅似地拖不动脚步。她闪到了车站厕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从包里掏出了卫生纸,擦了擦额头流出来的汗。
薛琳在厕所里呆了约有10分钟,才走了出来。她去车站超市买了一副眼镜戴上,胆子才大了点。她没有看到身后的影子,于是上了一辆汽车。汽车站离她家还有很远的行程。她归心似箭,盼望汽车轮子飞转,让她早点感受到家的塌实与平静。
薛琳好饿!她原打算在汽车站吃点饭,没想到汽车站不能久留。她从包里拿出了香蕉和矿泉水,顾不得文气了,吃起来真有点狼吞虎咽的样子。
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眼圈有点黑晕,气色也不太好,脸色有点煞白,显得非常疲倦。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
薛琳的家住在镇政府大院里。她在镇政府大门前下了车,母亲已等在那里了。她还没跟母亲说话,泪水已经出来了。老妈妈用手给她擦去泪水:“傻丫头!想家了吧?”老人家把她的旅行厢拉着,让女儿走在前头,她跟在薛琳后面。薛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挽着妈妈的胳膊,她才感到亲切和踏实。
天已经黑了,政府大院子里灯火辉煌。他们住的是平房,家家以院墙隔成一个个单元,每个单元里两间大房子前后都有个小院子,前院有门楼,后院有厨房,东西两头盖的是厢房。房间不大,但紧凑而温馨。
薛琳的房间在东厢房,那里给她布置得很雅致。她喜欢艺术,床头挂的是笛子、小提琴,墙上还有她画的油彩画。
“妈,我太累了,我想洗澡,然后睡一觉。我太困了。”薛琳把包放在房间,到厨房跟母亲说。她妈妈在炒菜,厨房里弥漫着菜香味儿,可薛琳一点儿也不想吃,她吃香蕉已经吃饱了吧?反正这会儿没胃口,她感到非常困乏。
“马上就好了,你爸爸马上回来。他嘴上不说,可他心里想你的,每天都把你房间窗户打开,晚上又去关上。”她母亲说。
父母就她一个女儿,掌上明珠!她上了客车时给家里打电话,母亲接的,问高亮是不是一块儿来的,她的心真如刀绞一样难受,泪水在她眼眶里含着,一会儿就顺着她的腮无声地流淌。她只好强装轻松地说,高亮从牛岭市去了藕塘镇当镇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忙得很。母亲相信了她的话。
不过,薛琳的妈妈方萍老师从见到薛琳第一眼开始,就看出女儿瘦了,而且心事重重的样子,笑得很勉强.要是在以前,她见到妈妈,都是非常调皮地把妈妈抱住,一路跟妈妈说个不停,进了家和妈妈都有谈不完的话,晚上非得跟妈妈睡,把妈妈搂着,问妈妈女人方便的事情。“这孩子,是不是失恋了?”方妈妈这么想着,以至于炒菜的时候忘了放盐,把一盘本来很脆的藕也烧得烂呼呼的。薛琳爸薛汉超从客厅喊了她几声,她都没听见,直到汉超到厨房看到她把藕片炒成那样,问她在想什么时,她才知道自己走了神。
“喊薛琳吃晚饭。她刚从卫生间出来,在房间穿衣服。”方妈妈说。“汤我来烧,你去喊。”老薛从方妈妈手里拿过去汤勺,女儿不在家时,他喜欢给她开关门窗;女儿在房间他没去过。
薛琳见了爸爸也没表现出惊喜,很平淡地叫一声“爸爸”。
母亲不断地往她碗里夹菜。这都是她喜欢吃的菜:西红柿炒鸡蛋,瘦肉炒藕片(她爸重新炒的),清蒸金鱼,海带木耳汤。薛琳的食欲这会儿被勾起了,她吃得很香。
“都是我们把你宠坏了,脾气倔!你可要饶点高亮。”母亲的话说得有点突然,薛琳被说得瞪大了眼睛,她这才知道母亲以为她跟高亮闹翻了。
“我们俩谁也不拿谁的强,高亮真的很忙,又没有假期,星期天又忙得来不及休息。我们说好一起回来过春节的。”薛琳低着头边吃菜边说,而她内心的神经被刺痛了,感到很难受,但她强忍着。她突然把爸爸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爸爸又把酒满上了,妈妈起来去厨房里拿了一只杯子给薛琳。
“爸,咱俩干一杯!你没偷着抽烟吧?酒要喝,对身体有益,但不能过量。”薛琳的杯子和爸爸的碰子在一起,“哐啷”地响。
“嗯,不抽烟嘴也清爽了,饭量也大了,你没觉得我长胖了吗?”爸爸穿的是“老头衫”(圆领的老式汗衫),肚子都出来了。
“每天两餐酒,你要是不把酒瓶拎了,他就喝个没完,跟小孩子似的,没个置量。”妈妈埋怨道。
“妈,你也来杯啤酒,我陪你喝!”薛琳把爸爸的杯子倒满了酒放在妈妈那边,又把自己到满,她们举起了杯子,“妈,酒让爸喝,男人不能一样爱好都没有,妈你说是吧?咱爸烟又戒了,再不喝点酒,精神没寄托呀!”
薛琳的脸红了。啤酒她能喝一点。“爸,妈,我头有点晕,菜也吃好了,我不想吃饭了。我感到很累,我去睡觉了。”她显得很疲惫的样子。妈妈起来跟在她后面,把她送进房间,问她席子抹了没有。她又把空调打开,调好了温度。等薛琳睡下了,她用手去搭薛琳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发烧。薛琳拉住了妈妈的手,把她贴在脸上,她感到那么亲切,她突然起来投入妈妈的怀抱,感受妈妈的爱。
“傻丫头,睡吧。”方妈妈感到她困了。她把灯关上了,门带上,让女儿好好地睡。
薛琳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吃早饭的时间了。她真的太困了,心灵的疲惫,旅途的劳累,加上又喝了点酒,空调房里适宜的温度,她睡得太沉了。
方妈妈煮了稀而匀的绿豆粥,还有放了五香的盐茶鸡蛋,一盘咸萝卜条,旁边放些辣酱。大白猫上了小桌子看了一眼,又“喵喵”地叫两声,跑到葡萄架下去逗鸡玩。院子里花坛里的芭蕉花,开着火红的花,引来蝴蝶翩翩地飞舞,猫又盯着蝴蝶,一跳一跳地去捉。
薛琳对镜梳妆,才发现自己那漂亮圆润的脸蛋儿失去了些许的光泽,眼圈的黑晕儿很清晰。她笑了笑,那笑是那么冷漠。
方妈妈喊她吃早饭,她荒乱地把梳好的秀发用一根裹着蓝毛线的皮筋扎起来,像漂亮的松鼠,那么随便地放在背后。“女儿大了,也出脱得更美了。“方妈妈文静地在背后看着女儿,脸上溢满了笑容。大学四年,只在每年的寒暑假见到女儿,电话里的女儿声音再甜美,也没有眼前的女儿看得舒服。
薛琳见到这么好的粥和这么好的小菜,她贪婪地吃着。方妈妈给她剥了两个盐茶蛋,那味道真好。爸爸看她吃的那馋样,似乎不忍心抢吃,他很快地喝了两碗粥,就拿着公文包去上班了。“今天中午我回来吃饭,上午没什么事,到差不多时间我提前下班去买菜,我来烧两个菜给琳儿吃。”他笑着说,“别上你妈的当,盐茶蛋少吃点,不然到时见到那么多美味的菜,你会后悔的。”薛琳差点把粥笑出来!这么长时间她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家真好,有文静善良会持家的妈妈,有爽朗幽默的爸爸,她似乎又回到以前的岁月里,宁静而祥和,心里明镜样没有负担。
在家呆了三天,真是快乐的三天,妈妈不再问高亮,只是忙给她吃,问她大学里的事情,问她下一步怎么办,是回家乡还是去牛岭市上班。薛琳帮妈妈摘菜,帮妈妈侍弄菜园,陪妈妈说话。而三天里最难得的是爸爸坚持每天买菜、做菜,照这样调理下去,她非长胖不可。可爸爸告诉她,菜里一点猪油都没有,他可不敢留下让宝贝女儿长胖的罪名,说得薛琳高兴,每天中餐都陪他多喝杯啤酒。“我看啦,你没有发胖,老爸我恐怕还要发福,这肚子见天长啊,最愁的还是你妈,她好难买我穿的裤子!”说得薛琳笑得好开心。
第四天早上醒来,她发现有张字条从门缝里塞入房间的地板上,上面写着:
薛琳小姐:
时间已经够宽裕的了,你住得好,吃得开心,我们可着急了,身上肩负着守护你的使命,并且上级指示,必须后天返回牛岭市。今天的车票我们已经买好了,下午六点在车站不见不散。别玩花招,我们也是吃人家饭的。预祝你旅途愉快!黑马.凌晨。
薛琳的血液在身体里膨胀着,头一下子跳突突地痛。她赶紧把纸条撕掉,撒在马桶里,用水冲走。她算彻底地明白了:她永远失去了自由。几天看似快乐的生活其实都在黑眼睛的监视中。
她和爸、妈谎称牛岭市那边单位催她上班,她必须走了。她伏在妈妈的怀里伤心地抽泣着,因为此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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