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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法海禅师斩了黑鱼精,仗着无边佛法,保得金山寺安然无恙。只可怜镇江一带城郭,大半淹没水中,伤害了生灵万万。虽则黑妖造孽,起衅却在青白二妖,罪难宽恕。不禁长叹了一声,回身走人禅房。许仙忙问道:“江内水势,可不妨事么?”法海道:“说也惨然。可恨二妖不念自己过恶,反去结连七星妖道,兴起波涛,淹死生灵无数。还亏老僧用法将得波浪退平。那黑妖已被龙神斩首,金山可保无虞了。”许仙道:“喔唷,好险呀!弟子以后,情愿出家,不想归家了。”法海道:“若得如此,不失本来面目,尚可修成正果。只是要你出家,时候还早哩!”许仙问道:“却是为了甚么?”法海道:“你与二妖孽缘未满,尚有数月夫妻情面,怎好出家?”许仙吃惊道:“阿呀佛爷。弟子再去,定被加害,断断不敢去的了!”法海道:“不妨。你和他缘分未绝,必不加害。二妖罪犯弥天,你若不去,他要远适高飞了。如今他已往武林,你可放心前去相会。倘有甚么说话,多推在老僧身上。待等临盆以后,我再来度你罢!”又回头唤小沙弥过来,吩咐道:“你去传谕合寺僧众,一准明日为始,起建七七四十九日水陆道场,超度众生。等到功德圆满,我要上临安去了。”

说罢起身,取出小小莲灯一盏,递给许仙道:“许仙随我来,你可拿了这盏莲灯,跟我到寺后去。那里有一小洞,名叫紫露洞,你且进去,随光而走,便是武林了。但莲灯一灭,寸步难行,须要小心。”许仙应是,来到寺后洞口,望里面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觉着一阵阵的冷风,从内吹出。他却仗着佛力保护,放大了胆子,辞别禅师进洞。好似一条小巷,两旁却是山峰石壁,冷气森森,侵人肌骨。还亏手执莲灯,跟着这道光线进行。耳边风声骤起,似在云雾中行走,心里有些害怕起来。莫非我上了法海的当,他把我送入幽冥,走进了地狱不成?一路自言自语,满腹愁烦。反想起娘子的好处,止不住眼中垂泪。信步行来,不知什么东西,脚下一绊,跌倒在岸滩上面。此时天色尚未明亮,手里的莲灯,已经跌灭,其实早被禅师暗暗收去了。仙官扒起身来,黑暗中认不出地方,只道到了阴司,自己已做了鬼,必须要问个信才好。正想问,那边影影绰绰,见有两人走来。这两人是衙门中的差役,深夜出来捕捉凶犯的,嘴里怨着本官,好比阎王差我们这班小鬼,动不动要打腿条,真算可怜得很。一路走,一路说,却被许仙听得。也当他们两个,是阎罗殿下的差人,便上前问道:“鬼兄请了!我因为初入冥途,故欲借问一声,不知此处阴司,叫做什么地名,还请指导。”那差役道:“呸!晦气!晦气!我们不曾死,碰着你这个活死人,真真见了你娘的鬼!我听你的口音,好像是本地人。这里西湖塘上,你多不晓得,也来问信,简直是个痴子。我们不要睬他,只顾走罢!”说毕就走。

许仙听说就是杭州西湖,好生诧异,暗想镇江到此,虽不甚远,约来也有千里程途,怎么霎时便到?真所谓佛法无边了。抬头向四面一看,天色渐明,实在是西湖十景塘前了。只见六桥三竺,都在眼前;桃柳争妍,依然如旧。照此看来,我还未死,懊悔方才错问了信,反被他人笑我是个痴子。这还不在话下。但我奉师令来到临安,重行会叙,只怕娘子恨气未消,他为我吃了千般痛苦,见面后,难免又要淘气。我只好依着禅师的话,万事都推在他身上,或有原情饶恕,也未可知。如今不必多思多虑,我且进城投奔姊丈,得一安身之所,再行寻访娘子便了。打定主见,一路从湖塘上走将过去。前边正是断桥,桥上亭子中坐着两个女子,定睛注视,分明是白氏、青儿。我今且慢上前,躲在那旁大柳树背后,听他们说些甚么来。

这个当儿,娘娘果然先到,正与小青在那里谈话,略为休息。小青道:“我想相公这般无情,日后相逢,不可轻恕。”娘娘叹了一口气,说道:“总是我自己命苦。我因为报答夫恩,反而结怨,金山水漫,尽成画饼。险遭妖僧毒手,送了性命,又无端害死了七星兄长。今番重到临安,叫我有何面目见江东呢?”说至此,珠泪双垂。小青道:“娘娘且算袖里阴阳,看夫妻可得再会么?”娘娘道:“我今有孕在身,阴阳已乱,一切行为,如在梦里。只求存身有地,产了一子,替许氏传宗接代,便算报过了恩,回归山岛,侍奉金母了。”

主婢叙话时,娘娘何等眼快,远远瞧见仙官走来,隐在树后,却当做没有瞧见,对小青丢了一个眼色,小青点头会意,并不着恼。实因两下里缘分未断,尚要做数月夫妻,所以娘娘背后虽出怨言,仍有留恋之念,欲图欢叙之情,故意叫声青儿道:“我现在弄到这般光景,也别无他念了。可怜我命犯孤鸾,嫁了夫君,虽有若无。记得湖塘乍会,便成配偶,不费他半文钱,指望做个长久夫妻,谁知偏不长久。他是个负情汉子,常常心存疑忌,将我抛撇。前番听信了茅山道,今又依归了法海,甘心落发为僧,全没半点夫妻情分。此事都由我自己作贱,轻易嫁给凡夫,致被他看不起了,当做闲花野草一般,还有甚面目留在世间,倒不如自寻短见了罢!阿呀,青儿呀!我与你主婢多年,宛如姊妹,你买一口棺木将我成殓,我在阴司也感激你的,保佑你将来嫁一个如意郎君。”

那娘娘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做一个投河势,扑到桥栏边去。许仙原是个诚厚的人,见了好不着急,连忙赶上桥来,一把拖住,叫声:“娘子休得如此!且听我有话分剖这个。”小青也叫道:“娘娘,既是呆心人来了,且把话儿说明,再死未迟。”娘娘回转头来,假作失惊道:“你是个出家人呀,休近我的身子!”许仙道:“今番虽是我的不好,实被法海所害。请娘子暂息雷霆,待我细细告禀。”小青道:“还要告禀什么!娘娘何等待你,亏你硬着心肠,使得这般毒手,于心何忍!”许仙道:“内中有个缘故的。若说我私往金山,实是有罪。还恳娘子宽洪大量,饶恕这一次。我只道烧香求福,怎知反惹祸殃。法海秃驴真是狠恶,把我关住在僧房中,定要拆散我夫妻。累你亲自前来寻找,反遭挫折。我在僧房得知消息,寸肠欲断,直待到更深以后,才得把我放出。怎奈没有舟船,难以渡江。况且镇江住宅,已被水淹,即使遇见妻子,岂肯宽饶。叫我速速远避临安,付我莲灯一盏,连夜逃到此间。仔细算来,我实被他所骗,分明要我皈依三宝,将妻抛撇。不料我妻先到这里,可称得天遣相逢在断桥了。”

这一番言语娘娘确实相信,以为我夫原是多情,都被法海纠缠弄出这种事来的。小青听了,却全然不信,心里十分气恼,走将过来,用手把仙官一推,并恨道:“你还敢胡言乱语,哄骗娘娘么!明明你有意负心,抛撤主母!谁叫你私上金山,烧什么香呢?”许仙发声叹息道:唉!冤哉!法海和你什么死冤家,害得我娘子如此狼狈吓!”嘴

里说得很是柔软。娘娘听了,反觉得小青太凶,许仙虽则不好,究竟是个家主,这般形状对付他,似嫌过分。故而即忙插言道:“青儿不要说了。总是我生成的苦命呀!我和你自做夫妻后,相敬相爱,也算多情。我百般体贴君意,要甚么东西,件件遵办,原想天长地久,白头到老。为什么你屡次疑心,不该听信妖僧的话,甘心要去削发为僧呢?”许仙忙辩道:“并不甘心。娘子错怪我了!”娘娘道:“既然如此,为甚背妻私上金山,忘却庭前盟誓,害得做妻的亲来寻找,险丧一命。像你这般的无情,天下少有。怎不叫我想起前事,痛恨满胸,欲图自尽。那个要你来假惺惺呢!”

许仙听到伤心之处,也不觉淌下泪来,叫声娘子:这都是妖僧害及你了!忙上前替娘娘揩着眼泪。又与他挽好头发整理乌云,赔着许多小心。只有小青怒气未消,劈面向他一啐,忿然道:“这番弄出事来,分明是你丧尽良心,还要花言巧语,哄骗着人!亏你洒出几点无情的急泪,好不识羞!娘娘可不要睬他,由他在那里装腔做势罢!”许仙着忙道:“青姐休得如此。其实不关我事的呢!娘子,你今不要气坏了!”嘴里说着,双膝已在妻前跪下,哀哀哭告道:“要求娘子垂怜,暂且饶这一次。如果将来再犯,甘心受罪,决无怨言。”娘娘本来是软心肠,又被他一番苦告,早存了怜惜之意,便道:“自今以后,你还敢这样么?”许仙一听,话已松动,顺口答道:“卑人以后再也不敢了。”小青总有些不服气,还要从中插嘴,反被娘娘阻止道:“事已过去,且看他以后怎样罢!为今之计,只是我等到那里去存身才好?”许仙道:“且到姊姊家中住下,有何不可?亏得娘子料决如神,去年秋间,早有银信寄去,寻觅房屋,盘放利息,此去谅无虚望。只是娘子衣裙不整,面垢发蓬,怎生去得?”娘娘道:“这倒不妨。到了那里,自有道理。你看天已大明,街上不便行走,你与我唤一乘小轿,只说从船上登岸来的,以外所说的话,有我在此。”

许仙领命即行,不敢怠慢,唤得小轿一顶,请娘娘坐了,便同小青相送进城,径到姑夫陈家而去。我且慢叙。

先说仙官的胞姊许氏,嫁与陈彪为妻。只因胞弟仙官,去春在西湖扫墓,路遇两个女子,无端在外成亲,竟将库银相赠,犯了真赃假盗之罪,发配苏州。心里常常记挂,直等到秋间接着银信,才得略放愁肠。寄来白银五千两,要托姊丈置产生息,预备日后归乡之计。足见他少年老成。又知道弟妇白氏,与王永昌有亲戚关系,在苏城开张药铺,谅必生涯茂盛,故有余银寄来。许氏本欲赴苏探望,却因家内乏人,未能如愿,只有将银子交与丈夫,就在自己住宅间壁,买了一块空地,起造楼房,很为宽敞。今春油漆装修,都已完工。连购办家伙杂物在内,一共费去了一千有零。余多下来的银子,本想盘放利息,恐有失误,故而就在门前开了一爿米店,稍有盈余,兼可照看房屋。又在侧边开一小店,上下弄两处通连,好教兄弟日后还乡,可以通家来往。只恨自秋到今,又断了音信,不知安好与否。所以此刻烦闷起来,要想叫丈夫写信前去一问,讨得一个确实的消息,方才定心。正转念间,陈彪自外走入,见妻愁眉不展,知是思想同胞。说起弟妇白氏,虽与永昌称为亲戚,但想到盗库银一事,单身住在祠堂,临审又卖弄法术,更令人难分真假,将信将疑。夫妇叙谈未毕,忽听得外面叩门的声音。陈彪起身走出,开门一看。

要知来者可是许仙与娘子白氏,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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