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房间里的陈设已所剩无几,家具、壁挂基本清空,连地板都像是重新铺设过的一样。
“估计也就这几天吧。”袁焕笑了笑,“不过我想狄大人专门登门拜访,应该不会只是找老夫聊归乡之事的吧?”
“您猜得是。”狄仁杰也不准备再寒暄下去,直入正题道,“我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跟案件有关?”
“不错。”他点点头。
“你说吧,”袁焕的神色顿时认真了许多,“只要老夫还能帮得上忙,就一定不会推托。”
狄仁杰和李元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亮色。
“事情是这样……”大理寺卿当即将案件情况和自己的来意简要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袁焕听完后凝重的点了点头,“你想让老夫居中斡旋,叫虞衡司的令史重新审视自己的调查。只要这边承认问题,禁足令也没理由再维续下去。”
“正是。如果您觉得为难的话……”
“哪有什么为难的。”袁焕直接打断了狄仁杰的话,“老夫现在已经不是官身,如果要动用权力那确实难办,至于动用声望嘛……老夫不正好只剩这个了吗?放心吧,假若那帮小子真的查错了方向,一定会卖我这个薄面的。来人!”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会客堂外立刻有家仆问道。
“带着我的签印,去虞衡司一趟,叫司马令史立刻到我这儿来。”
“是。”
狄仁杰微微吐出一口气,事情可谓比他想象的还顺利——这位前主事官不仅热心,而且之前对于两寺合作的看法,显然也是出自真心的。自己直接去找宰相虽然十有八九亦能成,但必然会在苏卿良留下一个极为不好的印象,进而可能影响到今后的查案工作。
现在的局面对谁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多谢袁老先生。”他朝袁焕拱手致意道。
“这算什么,毕竟你也是为了长安城的百姓。”袁焕摸着胡子道,“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不能仅凭言语下定论。待会司马令史过来后,老夫也希望能看到你所说的证人。双方对峙过后,方可确认真相。”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狄仁杰笑道,“如今肖北林就在街道对面,我这就让他过来见您。”
……
半个时辰不到,司马章便赶到了袁府。
“袁老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他走进房间话未说完,便看到了一旁的狄仁杰,神色顿时一沉,“狄大人?我记得你应该被禁足了才对。莫非如今也学会了托人情找关系这一套?”
“哎,如果只是这样,老夫又何须叫你过来。”袁焕招招手,示意肖北林走到面前,“你先跟他说一遍事情的因果吧。”
“是。”面对两寺官员,肖北林再也摆不起任何架子,赶紧将杨氏机关师的那段往事讲述了一遍——他知道自己的命全在这几位大人手中,如果不尽快抓住凶手,保不准对方还会再动用别的刺杀手段。
司马章的神情一时间极为复杂,在完整的证据链面前,即使是他也挑不出一丝问题来。沉默半晌后,他咬了咬牙,忽然对狄仁杰一揖到底,“是我错怪狄大人了,还望寺卿原谅!”
“我倒无关紧要,但九柱六道营地的人等不了太久,特别是在他们的机关师被扣押的情况下。”
“既然线索已明晰,我自然也会下令解除封禁。”司马章果断回道,“如今看来,是有人故意将机关装置放在营地中诱导虞衡司的视线,这是我调查时犯下的错误,此事了结之后我会向司侍郎自请责罚!”
“不错。”袁焕满意的点点头,“成见和固执只是便宜了那些凶徒,你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与疏漏,老夫感到很高兴。”
“其实在虞衡司内,我们也对张姓机关师进行了连番审讯,他确实对许多事情都不知情,不太像能参与到谋害协会机关师案件中的样子。”司马章的语气略有些苦涩,“只是我没料到……半个月前的两场意外居然也是凶徒所为,虽有些不甘……但不得不说,大理寺确实不同凡响。”
“真的假的啊……我以为他会负隅顽抗,再被袁老骂个狗血淋头呢。”李元芳用只有上司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
狄仁杰亦有些意外,他知道这里面固然有袁焕的面子所在,可对方连一点借口都不找也是他没料到的。
看来这位令史对秩序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看重。
“狄寺卿因为这事被宰相禁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袁焕沉吟道。
“当然。我这就进宫求见苏内史,请他解除禁令。”司马章先后望向大理寺卿和肖北林,“二位最好也随我同去,一并做个见证。”
“稍等。”狄仁杰开口道,“此案关键还是在于尽快找到真凶——如今目标范围已缩小至杨氏机关师中,关于二三十年前的人和事,机关师协会跟虞衡司难道真就一点记录都没剩下吗?”
“有倒是有,但能用得上的却寥寥无几。”袁焕坦诚相告道,“杨氏时期当权者几乎垄断了所有机关技术,而李氏则恰恰相反,排斥一切跟机关术有关的东西。一直到陛下当政,虞衡司才被赋予了培养、监管与考核机关师的权责,因此对历史方面的记录还不如机关师协会,留存的文档和稿件也大多是技术方面的东西。”
“我也的确是第一次听闻杨氏机关师曾遭遇过一场背叛。”司马章长叹一口气,“机关师协会的书我都基本看过,如果有这样的辛秘,我应该不会错过才是。”
“但我认为民间一定会留下这方面的记载。”李元芳朗声说道,“只是这些书历年来鲜少有人注意到,因此躲过了被销毁的下场。”
“依据呢?”司马章问。
“我在长安各个书坊晃悠时,总能淘一两本从未听过的古书,内容更是五花八门,所以有民间编写的偏史或人物志也不足为奇吧?”李元芳理直气壮的回道。
司马章咳嗽两声,明显是不想当面笑出声来,“……这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可你要如何查遍全长安的书籍?”
“呃,这个嘛……”李元芳顿时卡了壳,眼睛瞟向狄仁杰,大概是想向上司求助。
狄仁杰笑了笑,主动接话道,“他有一点说得对,项卫城等人销毁了机关师协会的文书,但不等于再无人记录或了解此事。留存下来的信息可以是书册文献,自然也可以是人。”
“人?”司马章低着头来回走了两步,“难不成你想说,长安城里可能有涉及此事却又没被放逐的机关师?该猜测未免也太……天马行空了一点。”
“办案有时候就是如此,把目光放开阔一些,或许便能找到意料之外的线索。”
“这个……还望狄大人赐教?”
“地下世界!”李元芳忽然眼睛一亮,抢先说道,“既然九柱六道营地里有因为战乱而逃到地下避难的人,那么当时的机关师群体中也极有可能存在这样的逃脱者!”
按照蔡老太的说法,每个营地都得有自己的机关师,否则根本不可能在多变的地下环境中生存。而九柱的历史又颇为古老,地上机关师的迁移应该一直未有中断过。最关键的是,无论上面掀起怎样的风暴,都很难波及到地下世界,这使得各种整顿和清洗皆与地下无关。
狄仁杰向元芳投去赞许的目光——如果说地上长安是一轮弦月,地下世界便是补全它的另一半。
“问题是怎么找?”司马章皱起眉头,“地底的那些人可不会配合大理寺的调查。”
“老夫倒有个提议。”袁焕忽然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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