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正好,中午头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睁不开眼,晴芳不耐热,让弄春去屋里给她取了把蒲扇,躺在院子里的枣树下一边扇着风一边吃着红葡莲子冰碗,里面放了点刚摘的槐花,又香又甜。
“小姐,这天吃冰碗还有点早,当心身体呢。”弄春看着她家小姐最近十分自暴自弃的乱吃东西,委婉地劝言。
晴芳嚼着嘴里的糯米丸子,含糊道:“你小姐我的身体棒着呢,别担心,小春子。”
弄春看着她这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张了张嘴,由她去了。
李渭枫刚从蜀州议事回来,一身疲惫,吩咐管事让下人烧水沐浴,自己则进了书房开始处理两个月已来积攒的公事私事家务事。
弄春听到动静,赶忙催沈晴芳梳洗打扮,好去给侯爷接风洗尘。若是换做以前,沈晴芳早就提前一天开始换衣试妆净身,一大早就会奔到侯府门口等着了。但是现在,她只想躺在这里继续晒她的太阳,然而心里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出于规矩她也只能强迫自己从椅子上挣扎起来,让弄春伺候她梳洗整妆。
弄春把小厨房里剩的冰碗盛进白瓷盏,收进食盒,让沈晴芳带过去,沈晴芳瘪了瘪嘴,心道我都还没吃够呢。
沈晴芳以妾室的身份嫁给安定侯已经三年了,安定侯李渭枫仪表堂堂,貌比潘安,但是却性子清冷,寡言少语,不喜女色。尤其是面瘫禁欲的表情,真是浪费了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即便如此,侯府里外对他怀春遐想的少女仍然数不胜数,人人都羡慕沈晴芳的好福气,哪怕是个妾在别人眼里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然而事实上她嫁进来三年,除了新婚头几日侯爷恪守夫道尽职尽责过,再几乎很少进过她的院子,也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新帝登基,朝中事务繁忙,李渭枫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回来累的倒头就睡,哪还有传宗接代的功夫。
再后来,他连后院都不进了,直接睡书房,沈晴芳心里多少是有点生闷气的,但是看到他忙进忙出的样子,想到以后这个家里还会有个女主人,便安慰自己放宽心态慢慢接受就好。
只是这心态宽着宽着,就宽成了现在这种两个人几乎都快把彼此给忘了的地步,沈晴芳提着食盒,走在去书房的路上,心里十分踌躇。
距离上次他和她相处已经是年初时候的事了,那天是除夕,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年夜饭,晴芳坐在李渭枫身侧,安静地给他夹夹菜,添添茶水,一旁伺候的弄春使劲给她使眼色,让她主动跟侯爷说说话,但是沈晴芳没念过几天书,词穷,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几句吉祥话来奉承侯爷,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侯爷,要不今晚去我那儿睡?”
身后的弄春竖起了大拇指,牛啊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单刀直入把侯爷斩于马下!
李渭枫正思考要不要趁着年初告假几天在家休息休息,但是又担心宫里面春节事情繁多,小皇帝一个人顾不过来。恍然听到沈晴芳说话,侯爷一时间没听清,转过头挂着一张纠结脸问道:“你说什么?”
沈晴芳被他额头上紧皱的“川”字吓到了,这得是有多嫌弃她啊,就差把滚字写脑门上了,她只好讪讪地笑道:“呵呵……没什么,妾是祝侯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李渭枫:?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是的确快到自己正月十五的生辰了,她现在祝福似乎也没太大问题,于是点点头道:“谢谢,那今年本侯的生辰宴,便还是交由你来操持吧。”
“妾…妾知道了。”沈晴芳开心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弄春:???这俩人咋回事?
侯爷一向话少,又主张食不言寝不语,这年夜饭吃得跟牢饭一样,沈晴芳默默翻了个白眼,使劲吃菜,难得有她最爱的红烧蹄髈,男人搞不定,猪蹄子还搞不定吗?
过了半晌,李渭枫终于在告假一事上作出了决定,于是他放下玉箸,饮了口茶道:“对了,明日我跟皇上告假三日,陪你回你娘家看看,如何?”
沈晴芳正嚼着弹牙的蹄筋,他的惊喜来得猝不及防,惊得她急忙下咽,差点没把自己噎死,弄春连忙给她递水。
李渭枫拿起桌边的一块绢布,看着她清秀的小脸上沾了些油渍,模样呆愣可爱,一惯冷峻的脸上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他用绢布给她细细地擦起了嘴。
不得不承认,看着他这张狗见了都馋的脸,沈晴芳又又又沦陷并且原谅了他。
只是,这块是用来擦桌子的抹布,不是手帕啊侯爷!
当晚侯爷很自觉地去她房里例行公事了,弄春吩咐杏梅备好热水,自己站在门外听着屋里小姐时隐时现泣不成声的动静,激动地留下了欣慰的泪水。
事后,沈晴芳心满意足地颤着腿伺候李渭枫沐浴,只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一边给他擦着背一边睡着了,李渭枫无奈地起身裹好浴袍,看着她咧着嘴还时不时发出怪笑的奇葩睡颜,很嫌弃地将她抱起扔回了床上,再用被子一裹,自己回书房继续处理公事去了。
然而,真等到了回门的那日,李渭枫却把她一个人扔在了侯府门口的马车上,原因是宫里的太妃突然薨了,小皇帝急召他进宫帮忙处理后事。
说实话,沈晴芳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安定侯其实是小皇帝的亲爹吧!不然这种事为什么会轮得到他一个侯爷去处理啊!
从那以后她便再没见过侯爷几次,即便见到了也是寒暄几句家常,又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开玩笑,沈晴芳能有什么事可忙,每天都是锄地种菜栽花拔草,弹琴谱曲跳舞下棋,她都快无聊地长毛了。
思绪飞得越来越远,沈晴芳及时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侯府书房的门口,正欲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紧接着便传来下人的喊声:“侯爷,您怎么了!快醒醒,来人啊,侯爷昏倒了。”
沈晴芳也顾不得那些礼数了,推开门冲了进来,只见许久不见的侯爷此刻正躺在地上,紧闭双目,满脸苍白毫无血色,沈晴芳上前扶起他的上身,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试了下温度,烫得惊人,急忙吩咐道:“快去宫里请御医。”
管事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了太医院请人。
几个下人合力把李渭枫抬到了床上,沈晴芳拿来毛巾给他擦身降温,几个月不见,这位陌生又熟悉的侯爷又瘦了两圈,脸颊微微凹陷,原本刀刻般的清隽眉眼变得有些深邃,眼下还泛着微微的乌青,想必是过度劳累所致。
沈晴芳有些心疼,虽然她不懂朝政,也不知天下局势几何,但是她知道明明很多事情不归他管,那个愚蠢的小皇帝却都扔给了他,心里面顿时愤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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