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见过不少围杀的情景,但这般雷霆般的决绝剿杀让人震撼,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任何厮杀,甚至连呼喊声都来不及有,几息之间,几十人便横尸于地。
胤禵木木地问了一句“一个不留?”果然,被问的人都懒得回答。
只听那人问,“什么时辰?”墨家近卫立回,“还有一刻到卯时。”那人看向码头上死里逃生的丘捕快和两个伤兵,犹豫片刻,挥了挥手,转身便走。
码头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只怕天亮了会吓到老百姓,但现在所剩的官兵已经不多,还有一些需留守镇里,那里也不可轻心。
墨阎王的人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胤禵想了想,便令丘捕快带着两个伤兵,守着小船上的五具尸体等待善后,令武令带人押着码头的那箱珠宝随即赶往镇里汇合。
李家那几口棺木中到底还有些什么,必须弄明白。思及于此,胤禵急步窜上石阶离开,刚行至街尾,便见一墨家近卫飞驰而来,见到胤禵他急急地问道,“那丘捕快可在?”胤禵有点懵,指了指码头。那近卫立刻变了脸色,“糟了!”话未落便咬着牙朝码头奔去。
胤禵不明所以,但直觉不好,赶紧跟着近卫奔回码头。这时的码头上没有任何声响,非常寂静。除了几十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只有两名伤兵晕厥在地,丘捕快不知踪影。
更让人惊惧的是,那六艘小船竟已远离码头,漂于江上,已行出两里地有余。
墨家近卫见船离了岸,当即吹响骨哨,声音又急又古怪。一队黑衣暗卫凭空而出,“大人令,务必将船上的活人带回!”墨家近卫的话音一落,那队暗卫稍刻间便分散不见,没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
胤禵一头雾水狂奔回江口镇李家,一进门就看见灵堂地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人,一片死寂。
不,已经没有灵堂了,地上全是破碎的木块、白布渣。这是发生爆炸了吗?
胤禵自觉今日活得非常不明白,他看向李家小楼,那里门户大开,棺材全部已经打开,六口棺木金光四溢,映得木楼都褴褛生辉,映得棺边的墨大人,面若寒霜的俊脸都金光闪闪。
非常不对,既然要找的东西都在这里,这位墨大人戾气为何重得让人不敢呼吸。胤禵无语地走到棺木边,仔细赏玩棺木里堆积如山的珠宝珍玩,一边仔细地推敲。
就这样各自安静着,直到墙外传来送葬的乡邻的话语声,一个墨家近卫才快速地飞奔而来,“大人,我们的人在江心截住了船,但是那几艘船在瞬息间炸裂,船上的木箱全部沉了,并不见活人。”
又是一阵死亡般的沉默,“苌楚!好的很!好的很!”关苌楚什么事?
胤禵觉得后脖颈有点凉飕飕的,很多年以后都还记得那人那句话,夸人很平常,但那人夸人就不太平常,那感觉就像被阎王殿里爬出来的索命阴司盯上一般,瘆人。
江口镇的小民们又开始人心惶惶,一夜之间,丘捕快、吴大婶被人药倒在苌家,苌家父女俩不知所踪。黄县丞抹着头上不停流淌下来的汗珠,心中忐忑不安地看向正在摇扇的少年。
也不知道这次这个差事到底算办好了,还是办砸了。说好吧,听余捕头说十四阿哥已经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说不好吧,听余捕头说人少了两个。
什么东西?没见着?少了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爷怎么想,怎么上报。
那位爷似是心情不错,晃着已经裂开了缝的蒲扇点点点,“黄县丞?”
黄县丞恭敬地应着话“属下在。”“你放心吧,这次你助剿前明余孽有功,本人自当会在你上峰那里美言几句。”
“谢谢贝勒爷,卑职职责所在,不敢邀功,只求贝勒爷不责罚卑职的过错便好。卑职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贝勒爷帮我们牺牲的差人们美言几句,多一些抚恤,他们的家人也好过日子。”想着那些属下的惨死模样,黄县丞半是哽咽地禀告。
“你倒是有几分仁爱之心,去吧,禵不会忘。”胤禵对这个黄县丞印象颇好,叹息了一番。他转头看向跪在院中的武清,倒是多了几分理解,“起来吧!这次没办好,也不全是你的过错。”
“卑职确实有错,错在只守着院子,没有发现那假的吴大婶根本没有出苌家,不然她也不能躺在木箱里逃走。还有那苌老大,假扮成丘捕快从他房里出来时,属下也没能发现。请贝勒爷按规处罚卑职,卑职实在是太蠢了。”
武清非常地沮丧,这是他为皇家暗卫以来第一次出现的重大失误。
胤禵哑然失笑“确实蠢呀,不过这次被父女俩算计的可不只你一人。那张复兴被一箱子财宝和四具死尸,一具活尸给诓得丢了性命,一窝子大西余孽被端了干净。”
他偏了偏头,想起那人那夜的神情更是乐不可支,“不过这次连墨阎王也失了手,竟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你察觉不到也是有的。谁能想到那九岁的丫头也能作怪。况且,都以为他们是想偷天换日,不想却是金蝉脱壳。”
他有点小小的幸灾乐祸。“如果以后再见到那对父女,本贝勒倒想跟他们学学,这易容术也端的是高明极了。”
武清深以为然,易容术不单单是将面容改变那么简单。苌家姑娘倒好说,醚倒吴家婶子后,只需要学着吴家婶子走路,从卧房走到铺子,这一小段路程走得不露出破绽,不被他们这些盯梢的人发现即可。可那苌老大须顶着丘捕快的脸,学着丘捕快的言行举止,一夜无破绽,委实少见。
“那司端公招了吗?”胤禵又问。
“招了,墨大人还没用刑就招了。苌老大给了他一笔可以让全家后半生无忧的财宝,他才答应做的,司端公家里的人早已从河道离蜀。”武清打听地比较周全。
“嗯,看来早有筹谋了”胤禵并不意外,“墨阎王怎么处置的?”
“杀了。”
“倒也是,这次他吃了瘪,总得找回一点。恐怕这墨阎王以后不能与这苌家父女善罢甘休了。”胤禵也不觉意外。
“那苌家父女,我们还要追吗?”武清很想弥补过失。
胤禵摇摇头,不太赞同,“墨阎王那边已经有人去查了,小船炸了已经有三天,他们也什么都没找到。那父女心思缜密,只怕有所准备。如果他们没追到,我们也不用白费力气,让武侯跟着墨阎王的人就是。你把精力放在回京上吧,回去,不会一路太平。”胤禵敛了笑容,把手里那把只剩枝丫的蒲扇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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