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之而来的理智又将傅徴摁回了马车内。
两个人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交情,若是自己冒然前去施以援手,反而会显得奇怪可疑。
少年的自尊心应该不会允许他再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到他人的羞辱。即便这些举措其实是为了帮他。
在给予自以为是的帮助前首先要考虑的是别人接不接受。毕竟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傅徴无奈,早知道就抢先一步下车处理了。
“傅...哥哥!我瞧着...他好像是被人推出来的,不是故意为之。”
傅徴短时间内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只好曲线救国,将傅衍唤过来,朝少年的方向努努嘴。
傅衍低头,自己衣袖上多出来的那只嫩白小手在黄栌色的映衬下,粉嫩嫩的指甲珍珠般泛出光泽,他一时之间还没回过神来。
突然钻出马车大叫一声的妹妹,以及现在拽着自己的衣袖,软声和自己打商量的妹妹。
原来...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吗?
刚刚还一副要和自己远离三尺的小姑娘现在主动的拽上了他的袖子,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
如此明显的亲近之意叫傅衍心中一软。对于傅徴这点无碍的小小要求,傅衍自然完全依着她。
一直站在傅衍身后伺候的青竹察言观色本事一流,自然明白少爷和小姐的意思。他立马将那个试图捡起荷包的小厮喝退,自己亲自上前将荷包拾起,拍了拍灰尘后递到元懿面前。
“这位公子,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们有错在先。下面的仆人惫懒疏于管教,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多担待些。这些银子,权当我们少爷小姐向公子赔罪了。”
青竹笑眯眯地给脸色冷然的少年赔了个不是,甚至还多拿了一个荷包出来。
两个荷包被他双手奉上,很是恭敬。
元懿看着面前的一张笑颜,沉声道:“不必。”现在出来的这个人,瞧着倒是顺眼些,也更加...虚伪。
青竹听到少年明显疏离冷漠的回答倒也不恼,转身用眼神询问傅衍。
看起来倒是个有骨气的。傅衍朝青竹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心思全放在回金陵路上的傅衍没有将这件小插曲放在眼里,只是在经过少年身边时,坐在马上朝少年微微颔首,权当赔礼。
元懿侧过身子,避开了。
他看着浩浩荡荡向前行驶的车队,咬牙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今此一事,倒叫他明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苍白的可怕。
百姓看完热闹便一窝蜂地散了,人群流动起来,元懿顺势混入了人流中。
也不知道右腿的伤势如何,可会影响到他今后的行动...即便自己已经主动离开,那些人...也全然没有放过他的念头。
一桩接一桩的暗杀让他身边可用之人变得寥寥无几。
若不是为了消除他们的怀疑,自己也不至于受这等苦头。
元懿面色不好地回想起那道从马车内传出的软糯声音和隐约露出来的簪在云鬓上的嫩黄绒花,心里若有所思。
那小姑娘心血来潮的一句话,倒是变相的帮他解了围。
元懿自然不会觉得那娇弱的少女是出于好心。贵女们的脾气他素日里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现在的形势对于他来说只有更坏没有最坏,他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能被人惦记的,除了...一身与众不同的皮囊。
想到这里的元懿忍不住嗤笑一声,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怎么可能会懂这些。
看来是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过于精神紧绷了。
长时间的奔波逃离,不停的变换身份,每日每夜的噩梦和女人惊恐的尖叫声让元懿的神经一直处于超负荷状态,他自己都快要忘记,其实...他也不过才是个半大的少年。
穿过几条幽闭深邃的小巷,元懿回到暂时落脚的客栈。
我不犯人,人却偏要来犯我。手里没有权利就只能被人肆意收割。元懿一瘸一拐地将房间整理了一遍,这个地方...看来不能久住了。
少年把门上锁后,迅速将鞋袜褪去查看伤势。本来苍白光滑的脚踝此刻红肿不堪。他现在几近身无分文,只能靠凉水消肿,也不知道会留下什么隐患。
“什么人?!”
少年猛地将视线盯在紧闭的窗子上。类似小石头击打窗纱的声音响了三次后戛然而止。
元懿蹙着眉头,思虑良久,终究还是慢慢踱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一个小巧玲珑的瓷瓶静静的躺在窗沿上,旁边还卧着一个荷包,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出自心灵手巧的绣女之手。
元懿盯着那个瓷瓶看了许久,脑子里的阴谋论不断闪过,静默片刻还是将这两样东西拿了进来。且不说这个瓷瓶内是什么,单是这个荷包就可以帮助他度过眼前的危机。
自己的行踪隐蔽的很好,就算他们要查也需要三天三夜的时间,足够他换个身份换个地方。他面无表情地打开瓷瓶,幽幽的药香从中传出。
药膏呈一层清透的玉白色。元懿凑近闻了闻,确实是云三七的味道。
这是...络玉膏。
络玉膏价格金贵,是极为珍贵的名药,若是放在之前,这种药于他而言是极为寻常的外伤药物,只是现在...终究不同往日。
做出此等举动的人,元懿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大胆的推测。
这荷包的针脚纹路实在是...叫他不有些眉目也难。
来人的心思太明显,也傻的够可以。世家之间的暗纹在大雍朝一向与众不同,这不仅代表了一个家族的审美意趣,更是身份的象征。
只不过元懿的猜想现在对于他来说显得有些过于荒谬,像是深陷绝境的人幻想出来的美好愿景,稍有不留神便会永坠深渊,他不敢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好的一面在于…这个古怪的想法让近来心情颇为晦暗的他觉得日子有了些许盼头。
心态发生转变的少年低垂着眼睫,手上动作麻利地为自己上药。
那手法像是在揉搓一根木头,又重又狠,仿佛在宣泄着什么。
房间里一时只余淡淡地药香和少年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日后,他得找时间去验证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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