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看着长长的行军奏疏,明确了一件事,他那个哥哥,真的不是个省油的灯。
英国公张辅在朱祁镇筹谋亲征的时候,就强烈反对,甚至给出了「秋暑未退,旱气未回,青草不丰,水泉犹塞,兵凶战危」的具体理由,告诉朱祁镇,此战凶多吉少。
塞外作战,天气尤其是秋季冻雨的危害,张辅这个老将一清二楚。
跟蒙兀打了八十多年的大明也是一清二楚。
户部尚书王佐在奉天殿高声疾呼,绝对不能去!
因为只准备了一个月左右,士兵就带着炒麦三斗,如何能战,饿都饿死了,哪来的力气打仗?
但是朱祁镇执意要战,户部尚书王佐无奈,只好调配顺天府、山西布政司、保定等七府的夏粮至大同宣府交纳。
一切都像张辅和王佐预料的那样,秋季冻雨加粮食不足,朱祁镇行至阳和时,连日风雨,人情甚汹汹,兵士已乏粮,僵尸满路。
在阳和这个地方,大明军卒冻死饿死在路边,被野狼撕咬的面目全非,军心涣散到了极致。
兵部尚书邝埜,以六十四岁高龄,跪在朱祁镇的大帐外的草窝子里,整整一夜,全朱祁镇退兵。
但是朱祁镇依旧执意从宣府至大同,继续亲征。
当朱祁镇觉得不能打了准备从大同跑回京师的时候,大明的朝臣们一致同意,并且规划好了路线和行军路线。
几个以英国公张辅为首的将领,以王佐、邝埜为首的文官,甚至提出了皇上先走,他们断后的决定。
当时也先再次南下大同,兵情凶险,朝臣们准备把朱祁镇先送回来,但是朱祁镇执意要大军随行。
而到最后的土木堡的驻军命令,更是由朱祁镇亲自下达,理由是这里适合决战。
驻跸意决战,是于谦在奏疏中,最隐忍的表达了驻扎在土木堡,是朱祁镇的军事冒险。
事实上,此时兵部尚书邝埜依旧在劝谏朱祁镇,行至居庸关再言决战,但是被斥责“腐儒安知兵事,再妄言必死”,而邝埜则奏对曰:“我为社稷生灵,何得以死惧我!”
但是呢,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拦这场悲剧的发生了。
这些将官们真的是忠勇至极,在土木堡惊变的时候,文官武官全部战死殉国,只有少数几个逃脱了战场。
朱祁钰合上了几本奏疏,当然所有的罪责,都落到了王振的头上,这么大的一口锅,也只能扣在王振的身上。
为尊者讳,这种自古以来的话术,朱祁钰能明白于谦看到土木堡惊变之后,大明京营全军覆灭时的痛楚。
“呼。”朱祁钰合上了奏疏,他看了一眼《帝范》,内心深处已经确定了,要效仿李世民之举。
朱祁镇这个家伙,是战犯。
于谦整理这些兵部文书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行笔之时,极为认真,生怕把王振写成朱祁镇,闹出笑话来。
“殿下,眼下有一件事需要办。”于谦低声说道:“臣以为皇上北狩,必有奸人冒充皇上诈取太行关隘,眼下应该向宣府、大同各镇通传,不得开关。”
冒充,是于谦能够想到的给朱祁镇体面的唯一法子了。
但是无论大同府的刘安还是宣府杨洪,都等着朝中的命令,皇帝在敲门,到底开不开门?
于谦的答案当然是不开门,甚至通传全军,乃是奸人假扮,为朱祁镇留下了最后一丝的颜面,也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那就这么办吧。”朱祁钰点了点头。
“臣告退。”于谦又看了一眼那本《帝范》,书是好书,只是写书的人是李世民。
他走出了郕王府时,只觉得有点冷,快走了几步,没入了月色之中。
朱祁钰对着兴安挥了挥手说道:“今天孤在宫里转了一圈,应当是太后下了懿旨,郕王府上下百无禁忌,此时宫里宫人人心惶惶,你应当做什么,可知道吗?”
“拉一批,打一批,让人都听你的话,就是和大多数人站一起,你去办吧。”
朱祁钰让兴安去宫里当老祖宗,不先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窗明几净,他这个郕王当了皇帝之后,也逃不过落水、刺杀、宫中水食有毒等等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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