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跑掉了。”
姬仙客无所谓的说,“不过鹿角追了上去,应该能解决掉吧。”
“很棘手么?”
“是啊,剑气不错,可惜,人慢了一点,再过几年,我恐怕就打不过了。”
姬仙客调转手中的剑柄,递出,“你要的东西。”
卢道玄接过失主之后陷入沉寂的长剑,端详着它如水的锋刃,轻叹:“倒是一把好剑,只可惜,未逢明主。”
“真要说的话,反而是宁死不屈的气节更为可贵吧?”
李伯卿靠在椅子上,依旧喝着残酒,自嘲而笑:“真沦落同我们这帮恶党为伍的话,才叫可怜呢。”
“有的人创造了地狱,地狱里的恶鬼爬出去,如何又有叫它们行善积德,弃暗投明的道理呢?”
卢道玄淡然回答:“三界如火宅,人生是大苦聚,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如我们这样的,不过是徒劳挣扎而已。”
李伯卿听了,沉默许久,轻叹:“挣扎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直到这个世界也变成地狱为止吧。”
他说,“你可以解脱了,李伯卿。”
李伯卿没有说话,只是喝酒。
仰头,将最后的酒,一饮而尽,却又呛咳起来,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但嘶哑的喘息里,却又带着笑声。
“没想到最后还能发挥一点作用,来吧,来吧。”
他展开双臂,宛如等待拥抱那样,再无留恋。
再然后,剑刃贯穿了他的身体,从后背穿出,干脆利落的,撕裂心脏!
“走好。”
卢道玄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别。
李伯卿没有倒下,艰难的,从椅子上撑起身体,蹒跚的向前,越过了眼前的老人,走向舞台上的废墟。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沙哑的道谢:“这些年,多谢你了。”
卢道玄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而李伯卿却微笑着,步履渐渐轻盈,在满地狼藉之中跌跌撞撞,爬上了坍塌的舞台,喘息着,一点一点爬向了那一间小小的破屋。
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之前那样。
听见了庭院里熟悉的笑声,孩子在嬉闹着,被母亲抱起,坐在简陋的桌前,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三双筷子,便宜又好吃的菜色,还准备了一小杯酒。
她们微笑着,默数时光,等待挚爱的归来。
可很快,一切幻象又散去了,消失不见。
只有坍塌的墙壁和残存的废墟,和那个早已经应该死去的男人依偎在一起,仿佛温柔的拥抱着他那样。
“我回来了。”
李伯卿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我回来的太晚。
你们能原谅我吗
一开始,还在拼劲全力的抵抗,击倒三次之后,还能爬起来,打断了一条胳膊之后,选择了用牙咬。
当第四次后脑遭遇重击之后,荀青终于躺在地上,不动了。
奄奄一息。
可空洞的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前面,伸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
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抓住。
在沉默里,昆仑磨勒拔出重剑,对准他的脖颈,可是许久,剑刃都未曾斩落,只是沉默。
直到最后,他回过头,看向身后,犹豫着:“道玄公,我们这么做,真的好么?”
“别废话了,解决掉。”
卢道玄走出大门,面无表情的向前:“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时间在那种废物身上浪费功夫。”
姬仙客跟在他身后,擦身而过的时候,笑着拍了拍磨勒的肩膀,“有空一起喝酒。”
“道玄公!”
昆仑磨勒提高了声音,喊住了那个将要远去的背影:“已经死了很多人了,还要死多少人才能停?”
卢道玄没有说话。
只是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那样的眼神,令人肺腑冻结。
“收手吧,道玄公。不要再错下去了。”
昆仑磨勒犹豫许久,轻声说:“已经够了吧?就算是报复,也应该足够了吧?大家、大家也应该重新开始了。”
“磨勒,你后悔了吗?”卢道玄问。
“我不后悔,我只是”
磨勒沉默了片刻,低头,看向脚下的那个晕厥的年轻人,“我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那样的眼神。
害怕自己曾经的悲痛和绝望,出现也在别人的眼睛里
“道玄公,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昆仑磨勒丢下了手里的剑,轻声说:“我已经决定不再做剑士了。”
“原来如此吗?从野狗变成家犬了啊,磨勒。”
卢道玄看到了那样的神情,失望的叹息:“相信别人赐给你的生活,沉溺在安稳和平和中,却不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
“我想要找个地方安静的种花。”磨勒哀求恳请:“我不想再伤害任何”
“别再说梦话了,磨勒。”
卢道玄打断了他的话,“杀了他,你的工作还有很多。”
漫长的沉默里,磨勒低头,看着脚下那个晕厥的年轻人,许久,艰难的摇头。
于是,卢道玄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挥手。
在他身后,姬仙客踏前一步,无奈叹息:“为什么我想要喝酒的人总是死的早呢?”
磨勒面色大变,想要后退,可姬仙客却已经近在眼前。
幻光一斩。
磨勒的右手飞起,胸前裂开了一道深邃的伤痕,鲜血喷涌而出。
胜负已分。
姬仙客正准备收剑入鞘,却听见了眼前男人的咆哮声,奋尽全力的嘶吼,不顾伤口崩裂,向着他撞过来。
姬仙客挥剑,贯穿了他的肺腑,可是却感觉剑锋被肌肉死死的夹住。魁梧的魔种怒吼,奋力将他撞开,抓着地上晕厥的荀青,向着大门冲了出去。
逃走了。
卢道玄面无表情的抬眸,便有无数弓弦绞紧的声音响起,黑暗中,隐藏在傀儡们扣动扳机,瞬间,箭雨将那个狂奔的身影吞没。
可难以置信的是,那个浑身被箭矢覆盖的身影,依旧在,艰难的向前。
一点一点的,挪动。
在地上划出了一条血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失血的昏沉中,他空洞的呢喃,一遍遍重复,却不知究竟应该说给谁。
说给怀中那个已经晕厥的年轻人?说给自始至终被他蒙骗的程咬金?还是说给卢道玄?
他想不明白。
可做错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多到他来不及弥补。等他开始后悔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对不起。”
他哽咽着,奋进最后的力气,将荀青抛出。
那个身影从围栏之后坠落,渐渐遥远,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湍急喝水中去了,只传来隐约的回响。
紧接着,来自身后的剑刃贯穿了心脏。
昆仑磨勒跪倒在地,嘴唇最后翕动了一下,感到一阵寒冷。
是下雪了吗?
不能再睡了,要赶快回家,把苗圃里的花搬进房间里。
可他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回家的道路在哪里。
他早已经没有家了。
磨勒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被黑暗所吞没。
长安城里没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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