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程,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他皱眉问道。
“那要看什么事情了。”
程咬金甩着石锁,满不在乎的说道:“要说麻烦都还挺多的,但要说非你不可的事情,一件都没有……你要学会接受自己是个局外人的现实。”
“那是我的朋友!”
“那只是你的朋友而已。”
程咬金冷淡的说:“谁都可以有朋友,但不是朋友的每个事情都是自己的事情——有时候,你管的越多,就越麻烦。你要学会对别人抱有信赖。
——你要相信,你的朋友。”
“又开始扯这些有的没得了对吧!”
李白恼怒,挽起袖管:“来,打一架!”
“吼?”
程咬金捏着石锁怪笑:“今天倒是气势足了许多,来,让我看看你的长进……”
李白一言不发,踏步上前。
挥拳!
嘭!
花圃前面的昆仑磨勒淡定的浇水修建花枝,早已经习惯了这些日子里不断传来的怪响,没过多久,就听见风声呼啸,一个人影就从头顶飞过。
李白。
李白爬起,再度扑上去。
过一会儿,有一个人影从头顶飞过。
程咬金。
程咬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擦掉脸上的鼻血,狂笑着扑上去。
兴奋起来了。
不远处的响动越发的夸张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鼻青脸肿的程咬金成功捍卫了自己长安十大美男之首的位置,仰天大笑着扬长而去。
而李白躺在地上,汗流浃背。
动不了了。
那个家伙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而且越受伤力气越大,有好几次李白都胜券在握,结果硬是被疲惫到极限的程咬金按着狠锤一顿被打崩。
难道那套锻炼就这么厉害么?
李白端详着旁边的石锁,有些跃跃欲试。
然后,他听见了不远处的敲门声。
“请问,李白在这里么?”
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熟悉的身影向内好奇的探望。
李白昂起头,一阵惊奇和喜悦:“荀青!”
“好久不见。”
那个依靠在门边上的机关师笑起来,抬起右手,“听说你被关了禁闭,怕你不习惯……我带了酒。”
得意楼的天青!
只不过,荀青看上去倒是有些邋遢,胡子拉碴的,衣服好像也好几天没换过,袖子上还沾着油污。
仿佛刚从工坊里出来,没来得及梳洗。
罕见的没有注意仪态。
令人惊讶。
听闻李白有朋友来拜访,程咬金也出来见识了一下,拍了拍荀青的肩膀惯例的邀请过锻炼之后,就给他们单独腾出了院子里的桌子,没有再打扰,还顺带做了晚餐。
正好荀青也没有吃完饭,下手比李白还要快。
没过多久就扫完了大半,才开始放慢节奏,喝酒闲聊。
“啊,你过的好惨,这不是每天都在被打嘛?”他问,“要不要我帮你给大理寺递个消息?”
李白翻了个白眼:“递什么?给狄仁杰看我笑话么?”
“我是说,老是这么挨揍也不是个事儿,我要不去诬告你一下,说你非法持有管制武器。送你进去蹲几天躲清闲,岂不美哉?”
“什么馊主意,大丈夫岂能不战而逃?。”
李白一怒拍桌,“我早晚打赢他!”
“来,吃鸡腿,趁热。”
程咬金哼着歌过来将碗放下走了。
“哦,谢谢。”
李白娴熟的拿起来就啃,浑被眼前美食所俘获了,然忘记了刚才的豪言壮语。
“……你这过的不也挺好的嘛。伙食这么好,起码胖了两斤,我是没工夫,不然也来跟你一起养膘。”
荀青吃的满手都是油,好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程师傅,这个肘子好棒,还有么?”
“啊?这个要炖的时间蛮久的啊。”程咬金从厨房里探头:“不过我那儿还有两条熏过的,正好到时候,要不等会儿你小子拿一条走?”
“那感情好!回头我给您按个机关换气扇来,再打包送一个机关洗碗机,那玩意儿,好用!”
他喜上眉梢,又干掉了一个菜。
带酒上门就能白吃白喝,吃不完的还能打包带走,这究竟是什么神仙地方?
“太罪恶了呀。”
他打了个饱隔,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眼睛还恋恋不舍的看着碗里最后一口桂花糕,最后实在吃不下,只能含泪放弃。
“这么奢靡的生活,是要折寿的啊。”
“我说,荀青,你没事儿吧?”李白疑惑的看着这个解放了原形的家伙,不得其解。
原本看他邋遢的样子,李白还以为他这几日心力交瘁、昼夜不安,结果抢起饭来比原本抢的还快,带上门的酒自己就干了三碗半,李白才喝了半碗不到。
这个家伙,该不会被什么黑工坊抓去当苦力了吧?
“我没事儿啊,挺好的。”
荀青挠了挠头,也不限手油,苦恼的叹息:“就是事情比较多,比较麻烦……但都还好,努力一下就能解决掉。”
“卢公呢?”李白问:“身体好转了么?”
“……或许,会有碍吧。”
荀青沉默了片刻,摇头叹息:“他经常跟我说生死不可由命,成败要靠自己。他一辈子没认输过,我也不信他会输。
但到如今,恐怕也只能祈求上天再给他一点时间了。”
李白沉默许久。
手里抓着的筷子悬在半空中,许久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再三追问,可终于从荀青口中得到确定的回答之后,又一阵呆滞。
失落。
“怪我的。”李白说:“如果我能拦住鹿角的话……”
“千日做贼容易,千日防贼又怎么可能呢?”
荀青摇头:“别丧气啊,李白,卢公他也一定不想看我们消沉如此。况且,这也不是你的应尽之责。”
“为什么?”
李白皱眉:“就连你也觉得我不该管么?”
“不,我只是想说,这是我的事情。”
荀青端着酒盏,低头凝视着盏中的美酒,还有自己胡子拉碴的狼狈倒影,想了一下,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的。”
他说:“这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情才对。”
李白愕然。
荀青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擦着嘴角,忽然说:“我的老师他是一个死犟的人,脾气又臭,还认死理,总是不肯服输,也不肯低头,最后和卢公闹的师兄弟反目……可一直到他临终前,都觉得,我这个被捡来的小孩儿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会强过他,能够将他的心血发扬光大。”
“卢公也是,虽然他从来没有夸奖过我,总是在我膨胀的时候让我原形毕露……但谁又会对一个不喜欢的麻烦小鬼耗费这么多心血呢?”
“虽然我的父亲在我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可他们都像是我的父亲一样……如今父亲倒下了,难道不就该孩子上场了么?”
“这是属于我的战斗,李白。”
他说,“我不会认输。”
绝对不会!
好像将郁气与迷茫都在酒中洗去了一样,再无阴霾。
当他挺直了背脊之后,笑容就变得爽朗又坦荡,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寂静之中,李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难以置信。
端着酒盏的手指,微微发抖。
无法抑制。
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够从这个友人的身上感受到如此惊人的气魄!
就好像年轻了数十岁的道玄公忽然出现在眼前,按着泰山之剑,向着他发起挑战。令他的剑意都不由之主的为之赞叹。
“……你很强啊,荀青。”
李白好奇的问,“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当然是从认识你之后啊。”荀青得意的咧嘴:“不然呢?难道一辈子都要哭着喊人救命么?”
“哈!确实变得越来越讨嫌了啊。”
“是啊。”
荀青大笑,“为我们讨嫌的人生干杯!”
“干杯!”
李白敬佩的举起酒杯,感受到酒意如烈火那样,在胸臆间燃烧。来到长安之后,何曾再品尝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滋味呢?
他已经为之沉醉。
时光总是短暂,等坛中的美酒饮尽的时候,已经夜色深沉。
远方隐隐有雷声响起。
隐约的雨点从空中落下。
李白抬头,看着黑蒙蒙的天空,“要下雨啦。”
“嗯,雨水过后,空气也会爽朗很多吧。我们可以乘车去踏青,白鹿原上会开满花,到时候你的诗也一定会很美。”
荀青轻叹着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背脊和肩颈:“我也该走啦,翘班这么久,再不回去,工坊里肯定快要乱套了……哈,幸好出门的时候阿乡让我带了伞。”
他愉快的将有些年头的油纸伞撑了起来,回头向着朋友挥手道别。
就这样,迎着薄雨离去。
只是走出门外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身后那个门后的少年,微笑着。
再无任何的畏惧。
“祝福我吧,李白。”他说,“我要去战斗了。”
“旗开得胜啊,荀青!”
李白点头:“我会为你加油!”
荀青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握紧拳头。
就这样,那个消瘦的身影撑着伞,走向未来的狂风暴雨。
再没有回头。
没过多久,天空中,雷霆霹雳闪耀轰鸣,暴雨倾盆降下,吞没一切。
渐渐冰冷。
可不知为何,李白却感觉到,胸臆间泵动的血液,在燃烧。
像是融化的铁一样。
哪怕再怎么冰冷的风和雨都无法将那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热量浇灭。
他终于有所领悟——
自离别的友人身上,由自己所亲眼见证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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