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的是,中午刚骂完了虞衡司,下午的时候,虞衡司的人就突兀的出现在了程府的门口。
登门拜访。
虽然是客人,措辞恭敬又文雅,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你欠我钱的傲慢模样……配合那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活像是面具呆久了摘不下来。
那几个黑衣机关师在摆满健身工具的‘书房’里待了没多久,就很快神情阴沉的道别走人。
似乎话不投机。
“你是不是又拉人去锻炼了?”
李白问道。
“呵,但凡他们有那么一点想锻炼的想法,还至于长成那种无聊的样子么。”程咬金没好气儿的端起茶杯,一口闷掉,咀嚼着茶叶:“还浪费我一壶好茶。”
李白摇头感慨。
没想到,长安城里无往不利的虞衡司,如今竟然在程府吃了瘪。
“你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哈哈,你猜。”
程咬金神秘一笑,抛弄着手上的茶碗,一脸得意,就是不说。
而在桌子上,那些虞衡司的机关师忘记带走的锦盒里,一颗拳头大小的琉璃珠映照着庭院里的阳光,熠熠生辉。
“我还是说什么要紧事。”李白了然:“他们这是在向你行贿?”
“喂,我程老爷可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的,你可不要乱说……”
程咬金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嫌恶摇头:“这玩意儿与其说是宝贝,不如说是麻烦更好。”
“这什么?”
“机关核啊。”
程咬金哼笑一声。
不可能,机关核我见过,怎么可能这么大……
话还没说出来,李白就反应过来……自己唯一见过的那一颗荀青的机关核,恐怕真的是整个长安最便宜的那一颗了。
可是和李白见过的那一颗又不一样。
总感觉,色彩黯淡了许多?
“别看了,是假的。”
程咬金摇头:“最近成立出现了一大批伪造的机关核,急的虞衡司跳脚,现在才想起来到处烧香拜佛找人帮忙了。往日得罪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做事留一线呢?哼,就算我同意,恐怕其他人那里也不好使……要我看,这一次十有八九虞衡司要吃个挂落,搞不好在朝会的时候会被拿来做反面教材。”
那些背后所隐藏的蝇营狗苟,李白并不在乎,他端起那一颗伪造的机关核,仔细分辨。
忽然想起荀青手头的“宝贝”了。
那一颗从奚车绑架案现场他从绑匪怀里摸到的东西,比这一颗要小很多,但依旧是难得的机关核……
难道这两件事情中间还有什么关联?
奈何,程咬金所知道的也并不多。为了不让荀青又牵扯到新的麻烦里,李白也没有多讲,只是准备了一封信,打算让黎乡晚上来的时候帮自己带回去问一问。
只是,当天傍晚,黎乡没有来。
一直等到暮鼓三百声响完。
那个少年都没有出现。
李白的心头渐渐浮现阴云。
更早的时候,在午后,一片哭喊的声音里,破碎的店铺中升起浓烟。那些打杂的暴徒们粗暴的将火焰点燃,把铺子里的一切付之一炬。
“看到了吗?这就是违章搭建的下场!”
穿着一身青色新衣裳的男人洋洋得意的回头,冲着地上哭喊的老板啐了一口:“都是你们这帮为了一两个遭钱儿败坏市容的家伙,长安城才变得这么拥堵——还敢哭,打的就是你们这帮不知羞耻的老东西!”
说罢,他冲上去就是一脚。
地上鼻青脸肿的男人抱着自己的妻子,愤恨的质问:“王安六!大家都是遗民,当年你快饿死的时候,还是我家给了你一口饭吃!你难道没有良心吗!”
“良心?你这老东西配跟我讲良心?”
王安六脸色越发的难看,带着自己的同伙冲上去对着店主拳打脚踢,掀起了原本用来煮胡辣汤的大锅,砸在了地上,直接砸成了粉碎!
直到愤怒的咆哮声从巷子外响起。
“住手!”
荀青匆匆的跳下马车,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王安六得意洋洋的样子,还有满地狼藉,顿时脸色就变得铁青。
“这都是你干的?”
“这叫打扫长安市容。”
王安六和身后的同伙大笑起来,笑罢,冷声摆手:“滚远一些,阿狗,看在往日交情的份儿上,我不找你麻烦。”
“王安六,我知道你加入青衫会之后腰杆硬了,靠着踩在自己旧日亲朋的头上作威作福,威风的不得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沙哑的声音:“如果过几天道玄公醒了,知道你这么做,你觉得你那些好兄弟护得住你?”
提到道玄公,王安六勃然色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又涨的通红,怒不可遏的挽起袖子来,直接拔过同伴手中的铁棍走上来,怒喝:
“搬出一个老东西来吓我?阿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去陪他?”
“好啊,来!”
荀青的脸色抽搐了一下,却没有露出他所预想的那种抱头逃跑的脓包样子,竟然站在原地一步不动,反而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铁牌,放在他的面前:“知道这是什么吗?机关师凭证——今天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我不还手,你敢动我一下,今晚去虞衡司的大牢打地铺吧!”
他怒吼:“真以为长安没有王法么!”
当往日那个被人瞧不起的怂包阿狗都硬气起来的时候,王安六本能的想要让他知道出头的代价,可当荀青忽然从袖子里把机关师的凭证掏出来时,王安六才反应过来……如今的荀青已经考上了机关师,不再是那个人人欺辱的阿狗了。
但看着往日的败犬如此猖狂的样子,他就气得双眼通红,手里的铁棍刚抬起来,背后几个同伴互相看了一眼,赶忙扑上去,抓手的抓手,抱腰的抱腰,没敢让他真动手。
“大哥,算了算了……”
“且让他猖狂一阵子。”
“怎么去叫人,回头就让他知道得罪青衫郎的后果!”
在匆匆抛下几句狠话之后,连拉带拽的扯着王安六走了。
一片狼藉中,荀青站在原地剧烈喘息,双手发抖。
不知道究竟是气得还是吓得。
等终于冷静下来之后,就回头看向了地上的老夫妇,还有他们早已经面目全非的摊子,嘴唇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反倒是安慰完妻子的老板缓缓起身,诚恳致谢:“多谢你了,阿……青,如果不是你的话,今天我们恐怕真要被活活打死。”
“叔叔叫我阿狗就好了,那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也就是仗着道玄公受了伤,无暇理会他们,才会出来做跳梁小丑。”
荀青安慰道:“早晚会有清算的。”
“但愿如此吧。”老板摇头叹息,已经心如死灰。
荀青建议:“如果不嫌弃的话,这里收拾出来之前,这两天先住在我家吧。”
“收拾一下,还能住人,哪里能麻烦你呢。”老板吭哧了半天,摇头:“算了算了。”
他知道荀青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能再去麻烦他呢。
“我家不行,道玄公的工坊总没问题吧?”
荀青踏前一步,抓住他们的手:“就算是道玄公知道了,也肯定会赞同我的。况且,最近工坊里那么多人吃饭喝水,都总要有个人帮衬吧?叔叔婶子你们请千万不要拒绝。”
老夫妇对视一眼,沉思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应下了。
荀青松了口气,带着其他遗民帮衬着他们收拾了东西,送上机关马车,正准备抓着东西再去拜访一次祝夫人,却听见远方机关马车再次疾驰而来。
是工坊的运货车。
几乎撞在墙上。
在车上,御手神情惶急的跳下来:“阿狗哥,不好了!”
“怎么回事儿?”荀青心头一紧:“青衫郎那帮狗东西又闹事了么?”
“不不不……不是他们!”
御手干涩的吞着吐沫,剧烈喘息:“是工坊……道玄公……大夫说,道玄公伤势恶化,已经高热了!”
死寂。
荀青呆滞的看着他的面孔。
踉跄后退了一步。
扶着墙壁,几乎快要站不稳。
一颗心,终究是沉进了谷底。
远方,响起坊市震颤的轰鸣巨响。
剧烈的震颤传来。
仿佛地动天摇。
一直等到半夜,黎乡都没有到来。
令李白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厚。
等不下去了。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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