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身后,荀青屏住了呼吸,汗流浃背。
一想到万一被识破的话,不止是自己的性命难保,就连自己的半辈子清誉都要付诸东流,他忍不住悲从中来。
要是道玄公知道自己伪装成昆仑奴被人打死在云间楼的前面,可能连自己的坟头都要气的铲掉了……而自己,则成为了今年虞衡司‘十大机关师最蠢死法’的有力竞争者。
想到这里,荀青顿时泫然泪下,无语凝噎。
可这副颤颤巍巍的样子反而更加引人注目,门迎疑惑的看过来,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来这里都满面笑容,却偏偏有一个家伙哭丧着脸。
连带着看向李白的目光都怀疑了起来。
别不是来找事儿的吧?
他咳嗽了一下,酝酿措辞:“这位客人……”
啪!
话还没说完,李白便从怀里掏出两张金票丢了过去:“带路。”
“呃,这位贵……”
门迎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正待说什么,就又看到李白从怀里抽出两张金票来,丢在了他脸上。
“少废话。”
李白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金票,在手里拍打着,冷声催促:“带路!”
不止是门迎,就连他身后的荀青都看傻了眼睛,从没见过有人带这么多金票在身上!
不怕被抢的吗!
稍微丢了一张都会心绞痛吧!
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往往也最有用。
哪怕荀青深知李白的真面目,可如今也不禁感觉自己眼前的是个目无余子、腰缠万贯的绣花草包……
门迎捧着金票,早已经将荀青的异状抛在脑后。
他本想说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他只希望这样的羞辱越多越好!
“大爷这边请!”
他喜出望外的在前面引路,吊起嗓子喝唱:“贵客两位!雅间上座!爷,这边,这边……小心别磕到碰到。”
就这样,满面谄笑的,为他们推开了大门。
璀璨的金光照亮了他们的双眼。
云间楼内灯火辉煌。
无数巨大的铜镜竖立和悬挂在挑高的殿堂之中,映照着灯火与云烟,让人目眩神迷。
映衬着耳边传来的美人娇笑,霓裳羽衣之下纤细白嫩的手臂和花钿妆点的笑脸,宛如置身于云间的天国之中。
在飘逸着沉香气息的暖风吹拂下,人还没有饮酒,便已经醉了三分。
所见所闻,恍如人间极乐。
只可惜……太过于臃肿,又太过于浮夸了。
完全一点品位都没有。
难道有人会觉得值钱的东西堆的越多就会越好看么?简直就好像看到一个浑身缠满金银的大胖子一样,每个地方都写满了钱字,让人十足倒胃口。
李白不快摇头,回头看向身后时,却发现荀青那个家伙左顾右盼,面带痴笑,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你倒是给我争气一点啊!
悄悄的踹了这个家伙一脚,总算让他清醒了一点。
“这才刚进门呢。”李白低声提醒:“记得记一下布局,也别忘了,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的。”
他说,“冷静。”
荀青闻言一警,连忙抬手擦掉嘴角的口水,但左顾右盼的乡巴佬样子却依旧没有变。
而李白走在前面,跟着门迎,在复杂的走廊和厅堂之间穿梭,仔细的寻找着自己的目的地。
只是在上楼的时候,李白却听到了丝竹声中落的隐隐传来的嘈杂,喝骂。及骂仓促之间,只能从走廊尽头看到一个踉跄的背影。
似是少年。
可很快,门就关上了,哀求的声音再听不见。
“怎么回事儿?”李白皱起眉头。
“不,没什么,只是在处置一个不懂事儿的下人而已。”门迎挤出谄笑,为他们卷起珠帘:“贵客上面请,请,可千万别因为这些下贱的东西搅扰雅兴。”
可是那一瞬间,李白却听见身后荀青的困惑呢喃。
“……阿乡?”
“你认识?”他压低声音问。
“不,大概看错了吧……”荀青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定,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可很快,笑容略微僵硬在脸上。
麝香。
因为有隐约的麝香气味。
倘若不去刻意注意的话,几乎无法从整个云间楼无数馥郁的熏香中辨别出这细碎的一缕。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热情的笑声。
让他如此‘熟悉’!
“贵客光临,欢迎欢迎。”
有人大笑着,自楼梯的最顶端,拾级而下。气度雍容,华服上细密罗织的金线在烛火之下泛起隐隐的波光。
向着今日大驾光临的豪客拱手。
不知是否是睡眠不足,那一张堪称端庄方正的面孔隐隐带着一些苍白,而眼瞳却是竖立的,仿佛野兽。
魔种。
是个混血的魔种。
“季献……”
李白听见荀青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然后,便随着他的接近,渐渐嗅到了越来越浓郁的麝香……简直浓郁的过头,在崇尚高雅淡泊的群香之中也完全落了下品。
但毫无疑问,那确实是昂贵和金钱的价格。
“听下人说今日有贵客到访,在下赶忙前来一见。”
季献和煦的大笑着,满怀热情与殷切,拱手说道:“楼上请,楼上请,尊客大驾光临,实在让云间楼蓬荜生辉,稍有便有美酒歌舞送上,还请千万不要客气。”
李白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他的笑容。
无法理解,为何这个人明明是在笑着,可是却无法从那一张面孔上感受到任何真切的快乐。
像是一张遍布霉菌的面具一样。
只是虚有其表。
谎言。
他在说谎。
而短暂的沉默里,季献被那一双眼睛看着,笑容也僵硬了一下,正待说什么时,眼前的客人却已经迈动脚步,同他擦肩而过。
只留下了冷漠淡薄的话语。
“我会的。”
季献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贵客和他的仆从走上楼梯,消失在拐角之后,笑容渐渐消散。
只是回头,看向身后的随从。
“派人盯着那个家伙,先别带到赌坊里去。如果是来花钱的,就把钱全都留下,来搞事的,就不要走了。”
他停顿了一下,冷声吩咐:“还有,鹿角先生来之前,把下面的事情都处理完,不要留下任何手尾,知道么?”
随从颔首,眸中的寒意一闪而过。
很快,热情的大笑声再次响起,他再度主动迎向了大门处,那一辆华贵的机关马车。
“竟然是伯卿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就这样,在迎来送往中,丝竹声和轻歌曼舞再度展开。
夜色越发的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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