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宫中,歌舞欢腾,在宗亲、朝臣、后宫女眷轮番敬酒之下,圣上已有几分醉意。
迷蒙中他看到一个少年,琼面玉冠,身姿颀长修美,在人群中尤为出挑,不由起了几分心思。
“邹提点,这是你的儿子吧?”少年的年岁和皇子们相差不多,圣上一见便平添几分欢喜。
“正是小儿元清。”邹正晓赶紧拉了儿子一把,能被圣上提到,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邹元清从善如流地出来跪拜,“邹元清拜见圣上,愿圣上万寿安康。”
第一次面圣,他没有丝毫的窘迫不安,只是整个人看着太过冷清,说的话也略显平淡,平时还好,在这样的日子里就少了些喜庆。邹正晓在一旁看着不满,圣上五十寿诞,他不好好收拾一番不说,还摆出这样一副样子,只是碍于圣上面前,不能做出失礼的举动,生压下去训斥的话语。
好在圣上不觉得有什么,仿佛寻常长辈般和蔼,“朕听闻你将你父亲的本事尽数学了去,甚至还更胜几分,你可愿当着宗亲显贵的面,算上一卦。”
这种大型宴会上,歌舞表演什么的早就被看腻了,难得有出不一样的,人们也被吊起了胃口。只是这大庭广众的,若是卦象上佳还好说,若是有什么不好的,该如何遮掩过去?
邹正晓在座位上起身行礼,“圣上看得上小儿,是他的福气,只是这测算之法耗时太久,怕众位贵人看着无聊,还是另寻一个时间再让小儿一试吧。”
邹家几代人都以此业为生,算卦的功夫不一定要有多精妙,可察言观色、圆滑善舞的本事却是不能缺少的。
算卦简单,给谁算呢?又该如何解呢?圣上的众皇子都已长成,如此敏感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谨言慎行。
圣上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他知道邹正晓的本事,却没有亲眼见过他算卦,听闻需要一个多时辰,也就不再强求。
邹元清偏要重提此事,“回圣上,元清另有法子,最多一刻就能得出结果。”
还站在那里的邹正晓身子一晃,快四十的人了,摆着一张委屈巴巴的脸,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离他近的官员们都是一脸同情之色,费尽心机圆了回来,心还没放下呢,又叫儿子给坑了,也是真可怜。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端看邹元清如何解卦了,要是能得了圣上青眼,那可是天大的机缘。
“好好好,少年人就是要有这样的精神,你放心,就是出了错,朕也不会责怪你。”圣上年纪渐大,看着少年峥嵘的邹元清十分欣赏,与这样的少年人相处,感觉自己身上久违的那种激情也涌了出来,哪有不依的道理。
邹元清掏出三枚五铢钱,置于手中,合掌摇放,没等其他人看清,他又拿起铜钱依样重复了五次。
“此乃大有卦:上九,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万寿节得出这样的卦象,自然是让圣上龙颜大悦。
其他人也纷纷恭贺圣上,一时整个上清宫欢乐融融。见状,邹正晓也悄悄松了口气。
“不知你是为何人测算的?”说话的是圣上的谢贵嫔,八大世家谢家的嫡女,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宫妃。
贵嫔三十许人,生得娇媚动人,就连她的声音都能令人沉醉。闻听贵嫔问话,邹元清低头回答:“方才是为五公主殿下所测。”
齐妘正在不显眼的地方大快朵颐,这种场合本不该如此,可无论是献艺还是祝酒都轮不到她,也就趁着众人都在看邹元清的工夫,好好一饱口腹之欲。
没成想突然就被点到了。
还是侍女云朝提醒,齐妘才反应过来。顾不得细嚼,她直接将口中之物硬生生吞了下去,露出一个端庄的微笑。纵然胸口鲠得生疼,却还要笑得越发甜美。
比她更难受的是邹正晓。
“小儿无知,还请圣上恕罪。”
圣上虽然有些意外,却没有怪罪之意。“邹提点不必如此,朕一早就说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你的儿子,你这是信不过朕?”
邹正晓忙道:“臣岂敢,都是元清学艺不精,是臣没有教导好他,扰了各位贵人。”
谢贵嫔掩唇一笑,“本宫记得,当年可是邹提点亲自算出五公主命格不好,才会一出生就害死了陈淑仪,怎么,父子俩居然算出了相反的卦象,到底是谁对谁错啊?错的那个以后还能给人占卜吗?”
她的话不可谓不恶毒,无论结果如何,邹家父子俩只能保全其一。
司天监提点也是个不小的官职,眼红的可大有人在。
“那也不见得是邹小公子出了错吧,他既然能够知道邹提点不知道的方法,说不定比他父亲更胜一筹。”公开场合,姜皇后一般不与贵嫔争论,一时口舌之争,就算胜了,也不免失了风度。可她若真开口了,贵嫔也不好当众驳了她的话。
皇后这番话勾起了圣上的兴趣,“既然你父亲没有教过你,你是从何处学得此铜钱之法的?”
刚刚任他们说得再是激烈,邹元清都没有开口。此时见圣上问他,方才开口道:“回圣上的话,此乃民间之法。”
邹正晓起初还以为是儿子天赋卓绝,闻听此语大怒,也顾不得是在圣上面前,直接训斥道:“放肆,民间的杂技戏法,你也敢拿到圣上面前耍弄,你看清楚了,这里是上清宫。”
邹元清还是那副样子不变,“我没有算错。”
邹正晓更是生气,那这意思就是说你爹我技艺不精,算错了。
“请圣上允准臣测算一次。”邹正晓非要打压下这臭小子的气焰,哪怕是在圣上面前父子比拼,徒让他人看笑话也在所不惜。
邹正晓平时太极打得极好,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较真,圣上叫酒冲得,一时促狭心起,便同意了。
邹正晓让人取来卦盘和蓍草,取蓍草55根,先去6根,再分天地人三组,默默计算之后取走几根。这只是一变,三变后得出一爻,计六爻方为一卦。邹正晓的动作不如邹元清那么赏心悦目,有人看得昏昏欲睡,却不敢中途离场,待得很是煎熬。
许久后结果出来,邹正晓一下子像霜打的茄子,讷讷道:“是大有卦没错。”
一屋子的人陪着他耗了快一个时辰,正等着看好戏,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地就认了。
“邹提点,这么说十年前是你算错了?”皇后目光如炬,就这么盯着邹正晓。
“圣上、娘娘容禀,我父亲并未算错。五公主殿下的卦象上有否极泰来之相。公主此前遭飞来横祸,原因非在自身,而在于不得时,如今时来而运转,方呈现出大吉之兆。”
齐妘虽然一直被他们谈论着,却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见邹元清再三为她说话,不由飞快地瞟了他一眼,默默将这个人记下。
“好!朕的女儿自然是福星。来人,将这盘奶果子端给朕的小福星,朕今日真是开怀。”圣上随手指了一盘果子,便有小太监将这盘糕点放在齐妘桌上,她恭敬地受了并向圣上起身道谢。
圣上摆摆手让她坐下,“今日的惊喜不止这一件,元清果是个有真才实干的,就封为司天监少监,让你父亲给你择个吉日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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