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姬尘轻笑了两声,伸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苦清茶与她,“别这样,你知道怎么称呼我的,未眠?”
见姬尘倒了茶,她上前几步,自他的案几一侧执起那杯苦清茶,对照着灯火轻轻摆弄:“你说,这杯茶里是不是让你下了什么东西啊?也许是那种我喝一口就没命的那种?是么,无涯?”
姬尘,字无涯。
“未眠怎么这么想我,”姬尘又倒了一杯给自己,抿了一口,“你看,我可有异样?”
姜醒注视着姬尘,眸中叠影重重,明暗交杂:“我并不在意你会不会在杯中下药,而非茶中,最多不过同归于尽罢了。”
两人对视的间隙,又是几个回合的交锋。
姬尘的笑容放大了些许:“未眠公主神机妙算,想来现在这一批刺客已尽数被斩杀了。”
姜醒的亲卫不曾被迷香放倒,他们都是按照顶尖刺客的要求培养出的亲卫,是以这批黑衣人才根本不知道情况就已去见了阎王。
“不及无涯门主,对人下手,连上等迷香都用不起,这等劣质玩意儿,倒是刺鼻之极。”姜醒反讽一句,顺势坐在了一侧软座上。
“这不是知道你有谋划嘛,还可以省点银子给未眠买茶吃不是?况且这不是还帮你考验了你那几个亲卫的忠诚么?”姬尘熟稔的语气仿佛他们真的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一般。
但双方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层假象而已。
他们可都想着怎么杀死对面那个披着人皮的人面兽心的禽兽呢!
姜醒的亲卫就在庭院外围守着,姬尘不敢动手;姬尘在茶里下了药,姜醒不能动手。
“也就你这般不要脸的,才说得出这种违心的话。罗生门在巽国的分支,每年都有当地上等的苦清茶叶上供。你的待遇可是比各国皇帝都要好,省下来的银子不知道干什么龌龊勾当去了。”姜醒摸着茶杯,缓缓饮下,但茶,已然凉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他的声线似乎也随着琴声清雅了不少:“说起来,未眠还不知道那批刺客是谁派来的吧?”
“我知道乾宫里的那一批是你的人。”姜醒避开姬尘挑起的话头。
“刺客是坎国使团留下的。”
“乾帝参与了乾宫的刺杀。”
“关于你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乾帝受制于你,他是你的傀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始终游离在两个话头,不曾相交。
“铮——”
突的刺耳琴声截断了两人的短暂交锋。
“未眠,”姬尘将煮好的新茶取下,示意姜醒递杯沏茶,“那场大火烧毁了连绵的树木,烤焦了十数亩的土地,亲人背井离乡、天人永隔,你还记得吗?未眠?”
姜醒握着茶杯的手指忽的一紧,眸中惊现的浓烈杀气又被压下,她摩挲着茶杯,终是接下了姬尘的话。
“你知道啊,我以为除了他们无人知晓呢!”她自嘲的笑了,“怎么,告诉我这件事,是想要挟我么?”
姬尘的话,说的很简洁,如果姜醒忘记了,她根本就不会反应过来姬尘在说什么。
但她记得,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记得,那天夕阳正好。
她记得,那天有人血溅瓦墙。
她记得,那天月光下阴冷的眼眸。
她记得,那天滔天的火焰吞噬了一切。
她记得,她什么都记得,点点滴滴的细节,一丝一毫都不敢忘记。
她很怕,她怕她自己忘记了,那样的话,她就是没有归途的人了。
即使常常在噩梦中惊醒,额间冷汗涔涔,辗转无法入眠。
她没有忘记,她不敢忘记。
她始终记得自己是谁,她不敢放纵自己沉湎,这是她以“未眠”为字的真正含义。
只是她不曾想到,姬尘居然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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