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琯大步走到一名亲从官面前,一把掫掉酒瓮上覆盖着的红布裹头。醇香的酒味立马猝不及防地冲鼻而来,使得这位奉旨钦使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陶醉其中。
数个弹指之后,沈琯突然双目精光一闪,冲着在场众人大声说道:“圣上御驾亲莅此地,特为犒劳步司众军而来!城头之上不只有千坛内库美酒,更有不可胜计的金饼、银碗以及彩绢锦缎……”
岂料他这番令人血脉贲张的话还没讲完,就被众将嘈杂而纷乱的声音盖下去了:
“某等甘愿拼死一战!”
“誓死捍御圣驾!”
“诛杀虏寇,一雪前耻!”
……
何灌捋着花白胡须点了点头,眼下士气高昂,正是挺戈一击的大好机会,不过毕竟是主动冒着生命危险冲锋陷阵,还得依照平常招募敢死之士的惯例行事。
按照军中惯例,凡是请缨出战,必得先择敢死之士充当先锋,拣选原则是倘若父子、兄弟同在营中,父亲和兄长上阵,儿子和弟弟留下来延续香火。
除此之外,家中独子以及老、弱、病、残、伤皆不得编入敢死队。
何灌此项命令一下,众将立功心切,全都俯首称诺,唯有何蓟梗着脖子胡搅蛮缠:“节帅大人言之无状,请恕属下不能从命!”
若是按照军中惯例,父亲上阵,儿子留守,他只能乖乖地躲进城里,眼睁睁地看着阿爷在城外与敌寇浴血奋战。
果真如此的话,那不等于一刀一刀凌迟他这个做儿子的吗?
何灌眼看自己这点私心藏不住了,当即怪眼一翻喝道:“咦!竖子何出此言?”
“阿爷在,何蓟便在,断无父子分离之理!”
何蓟一拍胸甲,慨然而言。
“阿爷个屁!”
何灌恼羞成怒,抬脚便踹了过去:“老夫没有你这样的逆子!”
何蓟闪身躲到沈琯背后,大声嚷嚷道:“诸位都听清楚了,节帅大人要与我何蓟一刀两断!”
他们二人要是断绝父子关系,何灌就没有理由驱赶何蓟走了。
你想什么呢!
沈琯看罢多时,突然沉声喝道:“大敌当前,岂可肆意胡闹?呼延将军,速速将何公子押赴城内!”
此言一出,在场众将先是愕然一愣,旋即捧腹哈哈大笑:
何少帅啊何少帅,原来你也有今天!
呼延通与沈琯同道而来,自然心领神会,当下抬手示意了一下,两名禁卫亲从官立即闪身冲了过去,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押起何蓟就往外走。
“诸位将军,虏寇不时即至,速速依令而行!”
何灌遣散完众位偏裨将佐,回头冲着沈琯拱手道:“竖子向来跋扈惯了,多谢参谋官成全老夫!稍后烦请回奏圣上,何灌感戴浩荡天恩,虽捐微躯不能报之万一……”
“老将军言重了,圣上可是专程为你而来!”
沈琯慌忙上前一步搀住他道:“沈某不才,甘愿留下来为老将军牵马坠镫!”
何灌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还要回城复旨吗?”
沈琯笑道:“老将军拒不入城,沈某已经有辱君命了,岂可再一走了之?至于复旨之事,呼延将军完全可以代劳嘛。”
何灌没想到一介书生居然胸襟如此豁达敞亮,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话说呼延通等人押着暴跳如雷的何蓟出了帅司大帐,径直往酸枣门前面的那座卧龙式瓮城走去。
此时在羊马墙和城壁之间的甬道里,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那些被遴选下来的步司卒伍,正在有条不紊地从侧开的门洞里向前行进。
何蓟在呼延通等人近身卫护下,挤在他们当中拐弯抹角地往卧龙瓮城里走去,足足用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来到最里侧的城门洞口。
何蓟甫一从门洞里面露出头来,就见一个头戴凤翅兜鍪、身穿乌锤甲的统兵将军,正沿着右手侧的登城梯道从上往下走。
借助附近明光烛照的石柱大灯,以及众多军卒高举过头的熊熊火把,何蓟没费吹灰之力便认出来了,此人正是东京守御使司兼京城北壁提举官辛康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何蓟趁呼延通等人不备,悄悄挤开右侧人流,突然冲上登城梯道,拔刀朝辛康宗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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