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琏并没有注意到夫君的情绪变化,继续紧蹙着蛾眉忧心忡忡道:“皇后娘娘方才告诫奴家,说是现如今朝廷大策已定,万难更改,倘若殿下依旧拒不受禅,恐怕会摇动国本,招至不虞之祸。”
真是咄咄怪事!
赵桓实在忍不住了,鼻子里重重地冷哼一声。
居然指使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来当说客,看来那个翻着花样作死的老皇帝已经乱了方寸。
大敌当前,罪魁祸首却一门心思想着甩锅跑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哼,舍得一身剐,也得把昏君拉下马!
“皇后娘娘驾到一一”
就在这时,寝阁外面忽然传来尖嗓男子拖着长腔的通禀声,紧接着十来个乌帽长衣的宦官、宫女,簇拥着一位峨冠道袍的中年妇人缓步走了进来。
宋徽宗以道君教主自居,郑皇后便把自己打扮成了女冠模样,好一个夫唱妻随!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赵桓无瑕多想,赶忙和朱琏迎上前去见礼。
方才太子昏厥之时,郑氏已经在前苑中庭里耽误了好大一阵子,她担心丈夫在家等得着急,是以彼此寒暄过后便开门见山道:“官家老了,意欲全身而退。今日手诏内禅,太子拒不受命,究竟有何顾虑,可否说与本宫听听?”
这位郑皇后并非太子的生母,她曾经有过一个叫赵柽的儿子,可惜在生下来的第二天就挂掉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独子早夭,余生多少会有些凄惶。
赵桓对她的第一印象不是太好,总感觉像是红楼梦里的邢夫人,为了保住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不惮于做丈夫的帮凶,是以忍不住微语驳斥道:“大娘娘此言差矣,父皇方逾不惑之年,正值春秋鼎盛,何来老迈之说?昨日儿臣刚被委以开封牧之任,今日忽又手诏内禅。事关国本却朝令夕改,不知其中有何隐情?”
此事的确蹊跷,赵桓在杜撰那篇不靠谱的学术论文之前,曾经恶补过几部当前这个时段的宋穿网文,也查阅过一些正史野志,始终没能搞清楚事情真相。
眼下虽然恢复了原主的部分记忆,但大都支离破碎,不成系统,最多与古人面对面交流时不致于出现语言障碍,仅此而已。
其实既便记忆完整也无济于事,毕竟太子身份敏感,此前一直幽居深宫,谨小慎微,战战兢兢,避嫌犹恐不及,哪敢主动探究父皇的隐私。
此刻郑皇后见太子居然出言不逊,一反往日怯懦恭顺之态,不由霜脸渐沉,适时作了个斥退下人的手姿。
随行侍应的宦官、宫女以及给太子诊病的太医、御药等一干众人,赶紧躬身却步退了出去。转瞬之间,偌大的寝阁里只剩下一男二女三个主子了。
郑皇后重任在肩,只想尽速完成使命,于是紧蹙眉头徐徐说道:“内禅之原委,本宫告诉太子无妨,只是此事不宜外泄,以免折损我天家颜面…………”
赵桓频频点头,仔细一听,原来真相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天金军一直在河北、河东等地攻城掠寨,可是道君皇帝压根儿没动过退位的念头,一心想着让太子以开封牧的身份坐镇京师,自己以巡幸的名义躲出去过几天省心日子。
然而东巡的消息一经传出,有个叫吴敏的给事中,可以说非常不懂事了,居然在奏书中暗戳戳地提醒老皇帝:
陛下定计巡幸,万一守者不固,则行者必不达。若使守者威福,足以专用其人,则守必固;守固,则行者达矣。
这段话的言外之意,用大白话翻译过来就是,如果太子留下来守不住京师,你老人家就算跑到天涯海角都没用。与其尸位素餐,不如,不如干脆退位让贤吧!
道君皇帝听了他的话,思忖了许久,最终决定下诏内禅。
其实给事中吴敏的劝谏,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在此之前还有真正致命的锥心之痛。
不久前,驻扎在河东路茹越寨的边军士卒,无意中截获了大金国的征讨檄文,里面历数道君皇帝即位以来背信失德、荼毒生灵的种种事实,扬言兴正义之师吊民伐罪,惩治元凶巨恶,拯救南朝亿兆生民于水火之中。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说来说去,道君皇帝就是名符其实的罪魁祸首,这些年如果不是他翻着花样作死,怎么可能招至今日的滔天大祸?
休休!
事到如今,就算艺术家皇帝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君临天下了,引咎退位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
有关内禅这件事情的原委,赵桓听得认真,郑皇后也讲得仔细,然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事实上她漏掉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
从最后的结果上看,河东边军上缴的敌国檄文,无疑于直插道君皇帝心脏的一柄利刃。对于那些深谙皇帝秉性、善于揣度圣意的宰执大臣来说,这个结果完全可以预见,为什么还要将敌国檄文呈上御览,究竟是何居心?
赵桓满脑子都是问号,可惜没功夫细究下去了。
就在刚才,他一边聆听郑皇后讲述内禅原委,一边根据已经掌握的朝廷内外局势,迅速腹拟了一个堪称疯狂的穿越者闪击计划,眼下亟待即刻实施一一从现在算起来,距离金军兵临城下,只有区区十来天而已,要想大事得济,必须分秒必争!
“朱妃,我有要事禀奏大娘娘,你且退下吧。”
赵桓此言一出,不光是朱琏,就连郑皇后也为之一怔:究竟是何秘辛,居然连枕边人都要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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