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吃饭喽!”
“......”
跟一群脱了缰的小马似的,不多时,堂中便只剩一男一女两人。
“相公,快趁热吃吧。”
“你最近几日咳嗽的又厉害了,我便熬了些梨粥......”
一面说着话,一面从食盒里取出一只小瓦罐,几碟小菜。
饭菜的香味萦绕在空气里,正午温暖的阳光正惬意。
“好。”
先生笑了笑,盛了一碗粥先摆在女子面前,然后才给自己又盛了一碗。
两人相对坐着,一面闲聊几句家常,一面喝粥吃菜,清风翻动书页,有货郎在窗外街上叫卖,远近的声音里满是人间烟火。
如果要形容一下这幅“夫妻恩爱”的场面,那男人无疑一口气便能说出许多典故和成语。
而女子没读过书,估计是说不出来的。
不过她却知道自己早已认准了眼前这个男人,所以才会心甘情愿的对后者好。
哪怕男人从未告诉她自己来自何处,曾经又做过何等惊天动地的事......
......
......
三月莺飞草长,早稻已冒出了绿油油的嫩尖。
马车不快不慢的行驶在平整的官道上,两侧尽是绿油油的稻田。
灌渠将远处的河水引至地头,一个个古怪的钢铁“小屋”冒着腾腾热气,在“轰隆隆”的响声中又将灌渠之水引入稻田,看得坐在车中的翠儿大感惊奇。
离开大汉两个月,她与贺景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大蜀蜀州。
而一入蜀地,沿途所见之景便与别处大不相同,其中最新奇的便要属这些能引灌渠之水的“铁屋子”了。
“相公,这都是些什么呀?”
趴在车窗边,翠儿愣愣的问道:“怎得在别处从未见过呢?”
“应当叫做蒸汽机。”
贺景估计此前听说过蒸汽机,所以眼下倒是能说出名字。
不过他毕竟没见过实物,故而其实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有何作用。
“想来便如风车一般,是作抽水灌既之用的吧。”
“蒸汽机......”
翠儿还是不解:“可此刻明明无风,这蒸汽机为何还能引水?”
“这我就不知了。”
贺景诚实的摇摇头,由衷感慨道:“总之大蜀有魏公子在,出现何等神奇之物都不奇怪。”
“嗯,大蜀百姓的日子一定过的都很好。”
翠儿点了点头,落下车帘:“最起码有了这些铁屋子,耕种时便不需再那般劳累,也不必怕遇到旱灾了。”
“是啊。”
贺景视线远眺,一座气势雄伟的古城轮廓便出现在了目光尽头。
此刻时间尚早,太阳还未完全升起。
可哪怕便是在这朦胧的晨光里,蜀州城却也仿佛散发着令人向往的活力与新鲜。
翠儿说的没错。
现如今,大蜀百姓的日子确实过的很好。
而至于这个“好”究竟“好”到了什么程度......或许从现在大蜀民间流传的一句俗语之中可以窥见一二。
耕种不必再问天,行商不必再拜官,修行不必再求仙。
......
......
蜀州城,未央宫,金銮殿。
“......陛下,关于第一条铁路修建一事,微臣的意见便是如此。”
“还请陛下尽早定夺。”
金顶玉柱,重檐九嵴。
近百朝官手捧笏板立于殿中,端庄华贵的宁玉珂坐于龙台之上。
身为大蜀宰相的游文宗刚刚进行完“总结发言”,其中最重要的便属“修建铁路”一事。
如今天工局已经制造出了以蒸汽机为动力的“火车”。
那么接下来自然便是修建铁轨,正式将这种新型交通工具推广开来。
修建铁轨并不难。
但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这第一条铁轨的“规划路线”却尤为关键。
游文宗建议的路线是从蜀州城至大同城,刚刚也列举了许多这么做的好处。
不过这事儿肯定最终还是要宁玉珂拿主意。
只是后者思忖了片刻,竟缓缓说道:
“游大人,此事关系重大,还是待朕先问过夫君他之后再说罢。”
问过夫君再说......
身为女帝、大蜀的最高统治者,宁玉珂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但游文宗居然丝毫没有惊讶,道过一声“微臣明白”后便躬身退回了队伍。
其它朝臣也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似乎对宁玉珂刚刚说的话早已见怪不怪了......
“还有无奏事者?”
“无事退朝!”
在小太监的喊声中,宁玉珂起身走下龙台,绕过一道屏风便消失不见了。
一众朝臣也纷纷走出金銮殿,三五成群的一边说话,一边往内宫外走去。
而就在众人还未走下那长长的汉白玉长阶之时,宫外,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光柱却突然冲天而起,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是......”
文官们大都一脸茫然,看着光柱的方向愣住了。
不过武官们却是平静许多,立马便有人解释道:
“诸位大人不必惊慌,此乃突破二品境所引动的异象,很快便会消散的。”
“嗯?这么说是城中有人突破二品了?”
“没错,从这方位来看......应当是魏公子府上。”
“啊,想来应是魏公子的哪位门客吧。”
“哈哈哈!大幸!大幸啊!”
“......”
心情从紧张变得放松,一群朝臣抬头看着光柱消散,然后便各自忙碌去了。
既然是魏府之中有人突破,那就没啥好担心的。
不过他们猜的却也并非全对。
这股光柱确实是自魏府而起,只是突破之人却不是魏长天的门客。
而是......
......
“师、师父......”
身处人群中央,阿春怯怯的捏着手指,有些紧张的看向魏长天。
“我、我好像二品了......”
“......”
表情一僵,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阿春,魏长天好半天后才干咳一声道:
“咳,不错。”
“不过终究还是比为师当年稍慢了一些......”
这话一出,阿春倒是没有任何质疑,反倒是一旁的众人纷纷翻起了白眼。
“沁儿妹妹,你说相公怎得这样不要脸呢?”
“柳诗姐姐,相公他不一直都是这样子么?瑶儿姐姐,你说是不是?”
“啊?我、我觉得相公还好啊......”
“鹅鹅鹅!静瑶你呀!每次都不敢说相公的不是!我也觉得相公他脸皮厚的很呢!”
“是吧!婉儿姐姐你也这样觉得的!对吧!”
“可不是么!就拿前几天来说,他非要我穿那什么丝袜......沁儿,你脸红什么?”
“啊,我、我也穿了......”
“唔?什么颜色的?”
“白、白色的......”
“是么?我是黑色的......柳诗,你是不是也穿过?”
“我呀?我三四年前就经常穿了。”
“啊?”
“......”
莫名其妙的,话题就转移到了奇怪的方面上来,听得一旁骑着大黑狗的魏巧玲一脸疑惑,似乎想要问问“丝袜”究竟是什么。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呢,表情无比尴尬的魏长天便先一步摆手打断道:
“咳!都别在这儿围着了!回屋去吧!”
“哦。”
众女皆笑盈盈的投来一个眼神,然后便人手领着一个娃走出了后院。
“呼......”
见众人离开,魏长天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又一次看向已然是二品武人的阿春。
“阿春。”
“师父我在!”
“嗯,你现在既然已是二品,那为师便也该传授给你几门厉害的招式防身了。”
“此剑法名为落穹,玄奥无比,想当年以为师这般天资也用了三天才融会贯通。”
“哇!师父都用了三天么!那这剑法一定很厉害了!”
“哼,自然是厉害无比,看好了!”
“......”
剑影上下翻飞,不经意间斩落了几片树上绿叶。
清风从湛蓝的天穹落下,将叶片高高吹起,送到了魏府门外一辆停着的马车旁。
贺景和翠儿钻下马车,看着门匾上的“魏府”二字,犹豫了一下便欲去敲门。
然而还未等他们摸到门环,身后便先一步传来了一个惊讶的声音。
“贺公子?翠儿姑娘?”
“嗯?”
二人闻声回头看去,便见就在几步开外同样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很脸生,此前从未见过。
不过说话的那女子却是有些眼熟。
“真的是你们啊!”
走近一步,李子木笑着解释道:“贺公子,翠儿姑娘,此前我曾随魏公子去过大乾京城,当时见过你们一次的。”
“啊!”
经李子木一提醒,贺景和翠儿立刻便想起了当初跟在魏长天身边,除了杨柳诗之外的另一个女子。
“原来如此,一时未能认出,还望姑娘莫怪。”
赶忙冲李子木拱了拱手,贺景小声试探道:“不知姑娘......”
“我姓李。”
李子木笑着自我介绍一句,又扭头看向身边的男子:“这是我的相公。”
“汤尘。”
男子也笑了笑,及时报出自己的名字。
贺景不敢怠慢,马上又一次拱手:“啊,鄙人贺景,见过汤公子。”
汤尘亦拱手回礼:“贺公子客气了......”
“......”
三年过去,汤尘娶了李子木。
而其他尚且活着的天道之子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沉然回了大黎,成为了魁星学宫的领袖。
许全跟支离跑去游历天下了,前几天还刚传信回来说到了白殿。
楚安逃过了追杀,如今便与秦荷一同生活在蜀州城。
还有那个排名第一,但此前从未露过面的叶玄,听说已经成为了当今世上除魏长天外最耀眼的年轻一辈......
绿叶悠悠荡落在地,府门外的四人客套了一阵,李子木便搞清楚了贺景与翠儿此番来蜀州的用意。
先将两人引入府内正厅坐下,她立刻便去通知了魏长天。
然后没过多大一会儿,后者爽朗的笑声便由远及近飘了过来。
“哈哈哈!贺兄!翠儿姑娘!好久不见!”
“魏公子!”
“......”
有些激动的站起身,贺景和翠儿再一次见到了这个熟悉的男人,也宣告着他们此番横跨万里的旅程终于抵达了终点。
笑声响起在屋中,随风荡出窗缝,卷起地上的绿叶,将后者送回了枝头。
年轮绕过一圈一圈,春夏换过几次秋冬。
这六年间发生的一切便就如同一个既荡气回肠、又寻常平澹的故事。
有未休的爱恨,有阑珊处的回首,有日月与星辰,有青丝和白发。
不过就像贺景和翠儿的这趟旅程一样,虽然来到了蜀州,见到了魏长天,但他们的生活其实并没有结束。
因此,时间的长河也依然会继续流淌。
这样看来,这看似波澜壮阔的六年,仿佛便也只是一勺浪花,一段回不去的过往。
至于这六年于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身处其中的人可能很难讲的清楚,或许要留给后人去评述了。
不过对魏长天个人来说,在故事开始之前,他是孤独、自私、澹漠的。
而到了故事的最后,他最起码已经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感激。
一朵浪花不论溅起多高,真正赋予它意义的,终究还是承载它的河海。
所以,平凡也好、平庸也罢,不管能不能看得到未来,总还是要继续向前的。
毕竟路还很长,新的故事还没开始呢。
......
“贺兄,翠儿姑娘。”
“这一路行来,辛苦了。”
......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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