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十里洋场既是潮流的时代,诸如杜月升、黄金绒之流合办的三鑫公司看似垄断了这申城的鸭片生意,实则不过是在洋人眼里根本不入流的分销商罢了。
洋人也好,鬼子也好,汉奸也罢,在这些人的努力之下,进口的鸭片被包装成了高级货去祸祸那些富人,华夏各地产的本土货,则在喷云吐雾间盘剥着穷苦人手里的财富,顺便也带走了他们原本最后可以依靠的健康。
可再看看这些穷苦人
卫燃愈发的愤懑,以至于内心因为杀死了一个小婴儿的负罪感都被杀意渐渐灌满。
他们想吸这大烟膏子吗?
这隆冬时节,这深夜时分,这些黄包车夫依旧穿着补丁套着补丁的单衣单裤,他的脚上只有一双早已露出了大脚趾的布鞋。
不过是吸上一口索命的大烟,吊起一口力气,去拼一条活路罢了,无非有的为国,有的为家而已。
就在这胡思乱想间,迎面却突然亮起了一对略显刺目的车灯,紧接着,属于写真社的那辆的轿车竟然迎面开了过去!
“车夫!往回!”卫燃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大喊道,“我忘了拿东西了!”
“您坐稳!”
那位黄包车夫倒也不以为意,立刻减速慢跑几步,随后熟练的调转方向跑向了来时的方向。
“先生,用我等着您吗?”这位黄包车夫问道。
“不用,但是快点,我担心我东西被偷走了。”卫燃催促道。
“好嘞!”那黄包车夫顿时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卫燃也隐约看到,那辆轿车停在了巷子口,看到疑似张泰川的人扛起了什么,带着身后的平野小姐跑进了弄堂。
他一眼就认出了平野小姐,她的身后还跟着那只精力无限的小黄狗呢。
“就在这里停下吧”
卫燃在距离那辆车子约莫着还剩下不到20米远的时候喊停了黄包车夫,又额外塞给对方一张纸钞之后,快步跑向了那辆轿车。
这辆车甚至没来得及熄火,更没来得及锁上车门。
“咔嚓”
卫燃轻轻拉开虚掩的后排车厢的车门,随后便看到白色的真皮座椅上似乎有一摊什么。
摸出火柴点燃一根照了下,那是一滩血迹,暗红色的血迹。
摘下围巾擦掉那滩血迹,卫燃转而走到后备箱,打开之后从里面找出一桶燃油,抵着围巾倒了一下,随后扣紧了盖子,重新钻进后排车厢,将座椅仔细的擦拭了一番,顺便还擦了擦门把手。
将这边的手尾处理完,卫燃熄火锁车之后,快步追了上去,并在半途便遇到了往回跑的张泰川。
“怎么了?”卫燃远远的便问道。
“正歧中枪”张泰川压抑着慌乱答道。
“你...你说什么?”卫燃愣了一下。
“正歧中枪了”
张泰川用力喘了几口气,“苍井身边跟着的一个鬼子非常危险,他打中了正歧。”
“对方死了吗?”卫燃说着,已经将车钥匙给了对方,“你现在去哪?”
“死了,小五打死的,我正准备去处理车...”
“立刻开车去把大洋马送去医院”
卫燃提醒道,“无论谁问,都说是大洋马快不行了,急着送她去医院急救。”
“对,对!是这个理!”张泰川顿时听懂了卫燃的打算,扭头就往回跑。
“正歧在哪?”
“中间的院子”
张泰川一边快步往回走一边低声答道,“平野小姐在救他,能输血的都过去了。”
“记住,到了医院,有人问就是才生产过,大出血,昏迷不醒,输过血了。”卫燃提醒道。
“好”张泰川顿了顿,“救...救救正歧。”
“我尽全力”卫燃最后问道,“敌人都死了吗?”
“苍井死了”
张泰川说道,“他身边的鬼子也死了,牵线的汉奸死了,阎队长让王福王贵掩护着逃了,他来背锅,今天晚上就下葬。”
“保重”
卫燃说着,已经走进了张泰川和波兰女人埃丝特的家中间的那座建筑里——小五就在门口守着呢。
“闩门,顶死。”
卫燃说完,已经快步走进了和客堂相连的一间厢房,也是唯一亮着灯的房间。
等他走进这个只在门缝透着些许的光,窗子都已经被棉被堵死的厢房里的时候,也立刻看到了躺在用桌子拼的手术台上的张正歧,他的腹部中枪了,平野葵正在慌乱的进行着术前准备。
“冷静下来,你现在是个医疗工作者。”
卫燃一边快速洗手一边问道,“说说情况”。
“他中枪,他被打中了,他快不行了,你,你快...”
“说说他的情况”卫燃的语气加重了一分。
“啪!”
平野葵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接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做了两个深呼吸说道,“子弹击中,击中腹腔,贯穿伤,来的路上已经进行麻醉,可以,可以进行手术。”
“准备大量生理盐水,建立输血。”
卫燃穿戴好手术服和手术手套的同时开始了安排,平野葵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开始了忙碌。
片刻之后,守在病床边的汉子开始为张正歧输血,卫燃也打开了他的腹腔。
消息有好有坏,子弹搅破了好几截肠子,消化液乃至粪便已经流淌出来,张正歧面临着感染的风险,这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子弹只伤到了肠道,没有打坏脏器,更没有击中脊椎,它擦着一根肋骨又钻出去了。
“他能活下来吗?”平野葵问道。
“别问这种蠢问题”
已经开始忙活的卫燃面无表情,语气也毫无波动的说道,“如果你帮不上忙就躲远点,如果你想聊天,就说说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们刚刚回去取营养品”
平野葵说道,“我下车前就听到戏楼附近枪响了,等车子开过去的时候,我刚好看到齐管事中枪,看到他被棺材铺的经理拽着跑进了诊所旁边的巷子。”
说到这里,平野葵仰头不然眼泪砸在张正歧的腹腔里,“我看到了击中齐管事的人,他...他是我哥哥的手下。”
“当啷”卫燃手中的止血钳一个没拿稳掉在了搪瓷托盘上,他此时可以确定,对面的这个姑娘已经帮不上任何的忙了。
“我...我在我哥哥藏起来的相册里见到过他杀人的照片,我记得他,我不会认错的。”
平野葵拿起一张纱布吸走了眼角的泪水,她的语气愈发的愧疚了,明明她没有杀死任何人。
“你还看到什么了?”卫燃拿上一把新的止血钳继续一边忙一边问道。
“我很快上了楼,跳窗子去了对面。”
平野葵答道,“那时他已经被送上来了,我给他进行了临时处理,然后送进后备箱。我重新下楼,等秦翻译把车开回来,上车就往回赶了。”
“你哥哥的手下死了吗?”卫燃头也不抬的问道。
“死了,他死了。”
平野葵连忙说道,“应该是棺材铺的经理开枪的,我亲眼看到他眼睛中枪的。”
“平野葵”
卫燃提醒对方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你回去是去取药品和药箱了,我们刚刚一直在救治美惠子太太。”
“我...我明白。”平野葵慌乱的答道。
“你身上的血也来自美惠子,她在生下孩子之后,已经被你指挥秦翻译送去医院抢救了。”
“明白,我明白。”平野葵连忙应了下来。
“如果有人敲门,你要立刻过去。”卫燃最后提醒道,“如果你想救下他,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好。”平野葵连忙应下来。
“他不姓齐”
已经放弃让对方帮忙的卫燃继续一边独自忙活一边介绍道,“他姓张,张正歧。是铭乡戏班子的少班主,如果没有战争,他会是个优秀的戏曲艺人。”
“对不起”
平野葵越发愧疚了,明明她从来都没杀过人。
“如果没有战争,你们也许会成为朋友、恋人,也许可以组建家庭。”
忙着缝合伤口的卫燃继续说道,每一个字却都像是在那个没有受伤的姑娘伤口上撒盐。
“对不起”平野葵近乎崩溃的重复着,明明她从来都没杀过人。
“他叫张正歧,他也是个无辜的人。”
卫燃最后说道,“战争毁了原本值得我们所有人珍视一辈子的东西”
“对不起”
平野葵一遍遍的用那张湿透的纱布擦拭着止不住的眼泪,明明她从来都没杀过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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