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嫁俗礼,向来便流程繁琐,关节甚多。
顾端仁举起酒杯,在父亲顾大猛的陪同下,又敬了一桌新的流水宴席,脚步显得趔趔趄趄。
他们已经从上三席席位一连敬酒到了中三席,其间豪饮了好几罐镇上秋兴楼珍藏多年的女儿红。
上中六席已经全部敬完。
顾大猛老脸笑得稀烂,脚下步伐一动,正要搀扶着儿子,向下三席转移。
顾端仁却把手一摆,不情不愿地强自停下,一边打了个酒嗝儿,一边道:
“父亲……”
“这些下三席的人,既非儿子亲友师长,亦非儿子同门学伴,论情无情,论财无财,有什么值得敬酒的必要么?”
“要我看,还不如让儿子早些进入洞房,给您二老多年抱怨儿子不娶妻生子的心病,彻底安稳下来……”
顾大猛年方五十,却已憔悴苍老地不成样子。他穿着一身与自身老农气质并不相符的富贵衣物,捋着胡须一想,就觉得自家麒麟儿说的好像的确是这么个理。
下三席的婚宴客人,本就是非亲非故、路过凑数的居多,其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如果不是之前想要顾及婚宴礼节,的确没必要让今日已经受累不堪的儿子再去敬一番酒。
“仁儿。”
顾大猛乐呵呵笑着道:
“你说的这话,为父听着倒也像那么回事儿。”
“只是我先前看礼单,发觉咱们这下三席中,竟然来了一位贵客……而且他送的礼品也好生怪异,咱们父子俩,怕是真得上去敬仰一二。”
“哦?”
顾端仁好奇问道:
“敢问父亲,那名贵客是谁?又送了什么礼?”
顾大猛却卖起了关子。
他满面红光地拿起不知何时藏在身上的礼单,指着其中一处说道:
“仁儿,为父往日劳累不堪,疲乏之下心无所托,是以素来喜爱禅道,这你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你和苗姑娘终于敲定了婚姻大事,为父老怀慰藉,就独自去了镇西灵隐寺,为你捐银烧香祈福,求佛祖保佑你们夫妻二人早生贵子。”
“许是为父心诚,连灵隐寺的大师们也感受到了真挚之情,所以派人来我顾氏寒门婚宴,送上佛统大礼——你看!”
顾端仁直听得是脸色难看,把目光放到自家老父手上的礼单其中一行,只见在上面清晰地写着:
灵隐寺,道济和尚,无文钱做彩,出礼山中灵药鼠蓂一斤八两。
顾大猛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儿子的表情转换:
“仁儿,这灵药鼠蓂,虽然为父从未听说过,但既然是灵隐寺大师所送,必然不同凡响。”
“来,你我父子还不赶快前去拜见灵隐寺的大师?勿要不满,灵隐寺僧人接受持戒律,不得饮酒。”
“仁儿,你且放下酒杯,随为父站过去说几句好话就成,绝耽误不了洞房良辰。”
顾端仁将手中酒杯杯壁捏紧,浑身醉意十分倒是醒了八分,冷声问道:
“父亲?”
“孩儿不是早就有言在先,让你最近不要去道观佛寺之类的地方吗?”
“怎么你还是去了灵隐寺?”
“为父这不也是为了你好……”
顾大猛的声调一下子弱了下来,但还是不以为然,匆忙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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