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易秀红生了。

睡梦中的白招儿被吵醒了，她张开眼睛，跑到妈妈的房间，见妈妈躺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奶奶和一个老婆婆围在旁边，焦急地呼唤着。

招儿紧张地走近床边，昏暗的灯光，把易秀红的照得惨白，她眯着眼睛，嘴巴张开着，往外喘气，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奶奶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像一颗风干的苦枣，她紧紧地握着儿媳妇的手，“用力，快出来了，用力啊。”可是易秀红已经支撑不住了，她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

“快去找接生婆！”奶奶冲门口的两父子大吼一声，白金火愣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冲出了门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白招儿被一声嘹亮的啼哭声惊醒，妹妹招娣的眼睛也溜溜的对上了姐姐的脸，两人来不及说话，就往妈妈身边奔去。

但就在孩子呱呱落地的那一刻，易秀红挣扎着，看了一眼孩子，接生婆正在给婴儿清洗，他小小的身躯上，还沾着黏糊糊的血渍呢，易秀红努力睁大眼睛，看到孩子身下是个凸起的小肉球，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奶奶接过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易秀红的身边，易秀红忍着痛，侧身，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脸，才沉沉睡去。

白木生终于有了孙子，白金火实现了他的儿子梦。易秀红解开孩子的裤裆，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知道，她再也不用担心以后在家里的地位了，也不用担心金火再去找冬梅了。

易秀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生儿子那天，自己大出血，她甚至能清清楚楚听到撕裂的声音，一口气上不来，半只脚已经踏进阎王殿，是孩子的哭声把她拽回来的。

她挣扎着直起上身望去，很好，有个凸起的小肉肉，不是女仔！身子一泄，她整个人瘫了下去。

白招儿发现家里不一样了，爸爸回来了，妈妈身边躺着个婴儿，爷爷奶奶咧着嘴，笑笑的。

“招儿，快来看看你的弟弟。”白金火抱起招儿，招儿不知所措，对爸爸突然的亲昵无所适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爸爸抱过了。

“弟弟，好弟弟。”招儿虽然对这个弟弟的到来，并没有多少欣喜，但是小小的她，见惯了村里人生了男孩就会放鞭炮，生了女孩就偷偷摸摸、唉声叹气，自己和那个送出去的妹妹不也是因为不是男孩，而被亲生父母扔了嘛。

尤其是爸爸之前因为妈妈生了两个妹妹而大发脾气的日子，她们母女的生活过得那么辛苦，她明白，也许，弟弟的到来，是多么珍贵。

招儿伏下身体，掀开了包裹着弟弟的尿片，像以前掀开妹妹的尿布一样。

但招儿马上就发现了不一样，以前妹妹的尿片是旧衣服剪的，灰不溜秋，而现在弟弟的尿片却是白色的，雪白雪白的，比豆腐还白，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自从弟弟到来，总算赶走了家里的几年来阴霾，养父母彻底在村里扬眉吐气，尤其是养父，原本整日里低垂的头，高高扬起了，易秀红的腰杆子也直起来了，像学校操场正中央那根旗杆一样直。

更神奇的是，住在爷爷家的白金火，现在几乎每晚回来。也不往外跑了，每天不是在地里干活，就是陪着妈妈照顾弟弟。对妹妹和自己，态度也好了很多，招儿，终于能完完整整的睡个好觉了。

养父母不吵架了，招儿压抑的心情得以缓解，做起事来也有劲了很多。

招儿听着楼上养母易秀红整晚整晚地抱着她的儿子，走来走去地哄着，可是那个家伙像是被人打开了大哭的开关，怎么都止不住哭，已经三个月了，他们管他叫“夜哭郎”，请了“仙姑”上门，又是在碗里立筷子，又是在村口“喊魂”的，折腾了好几次也不管用。

招儿嘀咕道:“招儿，招儿，我倒是给你家招了儿子来了，可是你家姓什么不好，非要姓白，白招儿，不就是招了也白招吗？

“女仔，你还不快睡，嘀嘀咕咕的干什么？明天还要起床开灶呢，看看你妹妹尿床了没有？”木板楼板一点隔音效果都没有，楼上楼下说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每次半夜都会被养父白金火撒尿的声音吵醒。那一连串咚咚咚液体撞击在木桶里的声音，格外刺耳。

有时候，招儿还听到楼上养母压抑似笑似哭的声音。

招儿钻进被窝里，捂住耳朵，腿边的妹妹睡得香甜。

“弟弟有一家人疼，可是妹妹却是多余的。我要好好保护妹妹，一辈子对妹妹好。”招儿碰了碰招娣的裤裆，确定是干的，又给招娣盖好被子，转了个身，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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