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笙想了想,“就说说这么些年您经历了什么,我听说您年轻的时候是太行山区里的乡村教师。”
老兵一下红了眼圈,执着地望着姜奶奶,迫切想要了解,却又不忍心听下去。
“咳~我就是能识得些字,在我们那个年代教教小孩子而已,跟你们现在这些博士可没法比,尤其是当大夫的,我当你也是受到她的影响,才选择留下来。”
沈离笙看了看老兵没问话,她便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姜奶奶望着天花板,努力想了想。
“那是...嗯...44年的春天,他跟着部队走了半年多,村里突然来了信儿,说…人没了。”
姜奶奶低头看着摸着手心里的长命锁,叙叙继续道:“我不信,就一个人从老家跑到北平前线找他。当时就是一个八路军女军医接待的我,我这还有她的照片。”
姜奶奶伸长了胳膊,去够另一边床头柜上的铝盒,手背上还扎着留置针,沧桑枯槁的手很艰难地伸过去。
“奶奶,我来吧!”
沈离笙从床尾绕到另一边,拿了床头柜上的生锈的铝制饭盒。
姜奶奶:“打开它。”
沈离笙闻言照做,“嘭”的一声抠开了。
里面是叠放着的几张黑白照片,压了很有违和感的现代膜,不过也保证了照片没有任何破损褪色,甚至比博物馆保存的还要清晰。
沈离笙看着照片也出了神。
第一张可以看得出背景是颐和园,后面有山和山顶亭,是颐和园百年未变的模样。河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光脚的女孩,大约也就是十一二岁的中学生模样,绑着两根乌黑的麻花辫湿答答的,身上披着男款黑色中山装,是影视剧中常出现的当是大学生的校服款式。
照片反面右下角有一串数字。
1917.5
沈离笙感叹道:“这应该是日期吧?已经一百年了,保存的这么好。”
“我为了保存好这些照片,我转遍了北京城里所有照相馆找法子,那时候处理西洋照片可贵哩,做个花了我当时两个月的工资。”
沈离笙看得出神,继续念道:“1917年5月,龙龙,北平。”
再返回来看画面,女孩瑟瑟发抖的模样可怜又可爱,虽然那时候的人瘦瘦小小,年纪也不大,小模样还是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姜奶奶放下长命锁,拿起铁盒底放着一本徐志摩的诗集,装在一个像是实验室用的密封袋里,书页泛黄且脆弱不堪。
老太太解释道:“我们那个时代徐志摩的诗很受欢迎,识字的女孩几乎都会买一本,徐志摩就管他第二任妻子陆小曼叫龙龙。”
“我看过陆小曼的照片,这人不是她啊?”
“她是千金小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哪会上战场给士兵看病,准是那个女军医也喜欢徐志摩的诗,模仿叫自己龙龙。”
沈离笙不觉笑了。
姜奶奶骂陆小曼时,颇有粉丝diss偶像的绯闻女友的态度,想来那时候就有饭圈的共鸣,姜奶奶大概也是徐志摩的“粉丝”,不惜花重金保存这些东西,也很疯狂了。
沈离笙把第一张照片插到底下,再看第二张。
这次她下意识先看背面。
“1920年9月,龙龙与我,英国。”
算起来年纪长了三岁,再加上是青春期发育最快的时候,女孩的身材挺拔了很多,穿上一身洋装,正对着镜头,笑容开朗自信,身后的建筑也换了风格。
沈离笙立起看照片的切面,左边不太齐的边沿显示这只是半张,另外一半就是那个“我”,不知道为什么被剪掉。
“剪掉了?之前是两个人的。”沈离笙指了指照片里没剪完的一点袖子边。
姜奶奶接过照片,絮絮说道:“是啊!我拿到的时候就是这样。”
最后一张。
背景看出还是英国那条河边,女孩已经长成大人模样,不仅有烫过的精致齐肩卷发,更是她脸上端庄的笑容,依然美丽但再也看不出烂漫,更多的是哀伤,她的眼睛也不再看向镜头,而是无神地看着河面。
1928年10月,龙龙,康河。
照片里略施粉黛修饰的脸庞,虽然在黑白照片里失去妩媚,但修饰过的妆容勾勒的五官更加立体,更接近于现在的沈离笙。
老兵也一直在旁边看着,指着照片问:“姑娘,这不就是你吗?”
沈离笙盯着照片,失魂地嘟囔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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