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烽火台就更多了,它们占地一亩到数亩不等,一般是二到三层的小塔楼,建筑材料是能找到什么就用什么,往往周边还开垦有菜地供士兵自给自足。
在西域一度密如蛛网的道路上,盛世时每隔二三十里地就能看到一座烽火台。它们的职责很杂,既要侦察警戒敌情,又要负责治安和捉拿盗匪,跟后世的派出所很有几分相似。
手下们已经查看过,那烽火台里外都没有人迹,很是安全。陈安挥了挥手,马队越过矮丘,向烽火台走去。
走到台下,曹正终于看清了这座“古迹”的真容。这是一座黝黑的建筑,下宽上窄,从正面看起来像是一架矮胖的梯子。
它的外皮早已脱落得斑驳不堪,露出充作骨架的石块和黑土坯,第三层的眺望台已经半塌。
陈安与郭司马商议了片刻,沙暴今晚就到,看样子来头不小。
通宵赶路显然不现实。但如果驻在野地里,这样大的风沙,人马必有折损。
这烽火台虽然太过显眼了些,但却是附近唯一能抵挡沙暴的壁垒,权且进去避一避,等沙暴过去,再尽快启程,走完到绿线的最后一段路,脱离险境。
两人商议定,由陈安向众人公布了这个安排。
众人紧赶慢赶了一天路,如今不但终于可以歇脚,甚至还有四壁足以挡风御寒,自然都很高兴,纷纷领命。
烽火台的大门早已消失,只留下黑洞洞的门口,呼啸的西风从门口吹进来,将灰尘拂起。曹正跟着众人走进烽火台,黑暗中闻到淡淡的腐朽气味。
累极的众人从马背上卸下行李,有说有笑地打点晚饭。陈安命令把马匹也赶进来,不要留在外面过夜,以免折损。
曹正如今已贵为专业人士,安西众人除了找水啥活也不让他干。他尴尬地碰了几次壁,实在闲着没事,便带着石娘四处打转。
烽火台的一楼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屋子,一百来个平方,墙上无窗,四面徒壁。
屋子正中,是一口井。井口有成年男子怀抱大小,上面满是深深的勒槽,那是长年取水后井绳留下的痕迹。
有人往下扔了一块石头,听到一声闷响。
“枯的,还挺深。”
旧时的烽火台,绝大部分都临近水源。这烽火台之所以被废弃,一方面是商路不再,一方面估计也是因为井水干涸,住不了人。
顺着墙边陡峭石梯向上。二楼,沿着墙边胡乱摆放着几张矮榻,已经朽得微一按压便吱吱作响。
二楼墙上有数面窄窗——与其说是窗,不如说是洞口更为合适,极窄的窗口像是一个粗写的“I”,勉强能容一个成年人侧身钻过。
曹正抚摸着质地粗糙但砌制规整的窗沿,意识到这其实是为了便于守军向外射箭而设计的。
射箭与射弩不同,人必须维持站姿,上身舒展,无法隐蔽。窄窗既便于射手瞄准,又可以最大程度地提供保护。
上到第三层,半塌的瞭望台墙壁熏黑,一堆黝黑的东西塌叠在墙角,曹正用手指戳了戳,是凝固的用来点燃烽火的火油。
寒风中,石娘遮着口鼻,拽了拽他的袖子。
石梯上脚步声响,是陈安走了上来,扫视了一圈:“寻着什么合用的东西了么?”
曹正摇摇头。
陈安走到台边,手扶断墙向下望了望:“孙福刚才在井边翻起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兔儿墩’。听说过么?”
兔儿墩?
曹正咀嚼着这个名字。陌生,但又有一丝莫名的熟悉。
杂乱的记忆在他脑袋里翻滚,他按着太阳穴,皱了皱眉。
陈安不以为意:“司马说,他在西州地志上见过这个名字,是西州城东的一处古地。要是没记错,离这里不远,就是北庭府的赤亭守捉了。”
赤亭守捉,曹正是知道的。北庭十四守捉城,赤亭守捉是最靠近东面边境的那个。再往东走,越过大沙漠,就是伊州地界,那里现已是吐蕃的地盘了。
既是守捉城,就必有驻兵。若是能联系上驻兵,岂不是就不必再担心沙匪的追击了?
“没用,太远了。”陈安像是看懂了曹正的心思:
“刚估量过,守捉城离这儿最少还有三四十里地。这么远,烽火不通,指望他们来接是够呛。只能等风停了,想想办法向北摸。要是能看到大道,就能顺着路找到守捉城了。”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曹正点点头。
“不过,无论如何,明天总归能走出这片沙海了,它娘的……。”陈安望着一望无垠的沙漠,嘴边恨恨地咒骂道。
忽然意识到石娘还在一旁,他急忙扎住了嘴,尴尬地笑笑:“你们早点下去,晚饭准备好了,早吃罢饭早歇息。”
说完,他顺着石梯走下楼去了。
太阳已经没入了地平线,最后一缕红光像是微弱的烛火,被呼啸的晚风吹灭。天地间的帷幕急速合拢,一切陷入黑暗。
石娘捉着曹正的袖子,将头贴在他的胳膊上。他知道她的心思,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别担心,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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