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阶复元丹。”背后突兀传来一道嗓音,嗓音暗沉,犹如琴弦缓扣。少渊转过头看着那道踏雾而出的颀长身影,深紫色的长袍裹身,身姿落拓桀骜,容颜邪肆。六长老这通身邪肆风姿,常常让人忽略了他神似异族的妖异五官。
两位长老常年深居浅出,若非她来西峰求药,也难见他们一面。一直依偎在她身旁躁动的啸月见了六长老,一反常态安顺下来,趴在草地上,恹恹耸拉着眼皮,动也不动。
少渊向着来人见了礼,方才开口问道:“六长老手上有复元丹?”若是有,她暂时也不必费力去炼制。
六长老玄冶径直越过她,走到五长老春晓身旁席地坐了下来,方才徐徐开口,“有是有,不过不是六阶,是八阶,小丫头,你要不要?”
八阶的复元丹药效更为纯粹,修复力也更好,可是姚子辛现在的经脉却承受不了这么强大纯粹的药力;就像一个容器,本来只能放进十斛粟米,你却硬要装进去二十斛,那后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她用不上的东西,便是稀世珍宝,要来也无用。少渊摇摇头,“我只要六阶的复元丹。”
她身旁二人相视一笑,她们愿意同少渊亲近也是因为她这份心性,懂得知足,不去贪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这孩子自小就是个惹人心疼的,万事都是亲力亲为,能自己办到的事,哪怕再苦再难,也不去依靠身边的人。
春晓朝着面前广阔的药田点点下巴,“丫头你需要什么药,自去取便是。”
“多谢六长老!”
少渊拍拍衣裙起身,就要往药田里去,却听身后五长老又道:“丫头还没用午饭吧,陪我一块吃点可好?”少渊收回迈出去的右脚,看看五长老温柔相邀的面容,又看看她身旁的六长老,迟疑道:“我已经用过了,不必了。”
春晓自顾上前一步揽了她的肩道:“吃过也没事,再陪我吃点。你可是好不容易才来我老婆子这一趟。”
少渊无言抬头看天,五长老总爱自称老婆子,虽说年纪应是真切称的上这三个字,可这容貌却是二八佳人,同老婆子三字相去甚远。复将目光转向六长老,迟疑含着笑道:“那就叨扰二位长老了!”
修仙问道之途漫漫,志同道合的两人结为道侣是常事,可在这诺大的瀛洲,人人独善其身的山门里,这两人反而成了例外。
玄冶和春晓不像是入世的长老,而是出世的仙人,两人鬓影相随,同出同入却更像是人世烟火中的寻常夫妻。
两人算得上是瀛洲超然的存在,他们虽挂着无相殿长老的名号,却是自成一隅,这十年间,少渊从未在西峰以外的地界见过两人身影。
午饭摆在窗前矮几上,少渊看着桌上的三副碗筷已经习惯成自然,六长老早就察觉到了她的气息,也知道她今日定是会留下用饭的,毕竟这种事已不是一次两次,六长老也算是见惯了。
桌上菜色简单却精致,三荤三素一碗清汤。少渊第一次被留下用饭的时候,直夸五长老厨艺精湛,后来方才得知,一直洗手作羹汤的是六长老。
仙门不比凡世,男耕女织,但是能揽袖洗手作羹汤的男子,迄今为止,少渊只见过六长老一人。
春晓每一回望着她,总觉得她瘦了,每次用饭都是将她面前饭碗堆的小山一样高才作罢。
“快吃,快吃,丫头,多吃点!”春晓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嘴里催促她快吃。
“你看看你最近又瘦了,定是平时没有吃好。你师尊那人也真是,半点不知道心疼心疼你这个小人儿!”少渊哭笑不得,在瀛洲敢这般半点不忌讳说起她师尊的,也只有面前这两位。
她看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饭碗直说够了够了,手中也急忙将饭碗往自己面前揽。看着面前絮絮叨叨的温柔女子,少渊有些酸涩的扯起嘴角,五长老如果做了母亲,定是爱子如命。
炼制六阶复元丹所需的药草并不多,只是因为所需药材药性复杂,其中好几样都是生长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中,极寒之地的寒根草和往生花,寒根草在她得来的素衣的遗物乾坤袋中有几株保存完好的,至于往生花需得她亲自往返一趟忘川去取,而眼下现缺的,是能中和这两种药性的温养药草。
这些世间罕见的药草,她现在只能到西峰碰碰运气。药性温凉,适宜疗养之用的灵蛇草,还有千年的火参果,只有在五长老的药田里,方才寻的见。
小小的藕粉色身影担上竹屋前药锄,挽袖往药田中去,药田里的药草被五长老日日精心呵护,长势十分喜人,少渊拨开面前半人高的人参叶子,甫一探出脑袋却对上啸月在她眼前放大的毛茸茸的脸。
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祈盼望着她,少渊推开眼前的狼头,无奈道:“啸月,我还有正事要办,以后再陪你玩。”
啸月这个狼王没有半点狼王该有的样子,整日东跑西颠,扑蝶逮花,倒像是田间地头的一只土狗。
灵蛇草叶子细小而扁长,比之竹叶更细,而能入药的是它深埋在土里的形似盘蛇的根部。少渊在药田里小心翼翼刨挖了两颗,将药草装入随身携带的玉盒中保存,方又将土埋回原处。
找着了自己需要的药草,少渊同两位长老一一道别,方才晃悠着胀鼓鼓的小肚子下山去了,临去前又在啸月头顶薅了一把。
竹屋前神仙眷侣般的一双碧人,含笑凝望越走越远的小小身影,五长老口中溢出一声轻叹,温柔双眸中浸染上悲伤:“若是我们的孩子还在,如今该有多大了?”
六长老玄冶十分爱怜的揽过她,轻声道:“都是我的过错,你莫再伤怀。”
温柔的美人却倔犟扭头,不再开口。
………
其它几味药草准备齐全,如今只差一味忘川河畔的往生花,少渊想起那几个许久未见的鬼差,不禁嘴角抽搐。
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
度朔山在瀛洲南面,山上唯有一棵万年不古的殷碧桃树,树下栖息着不少鬼魂,多是些漂泊不定,身上邺孽未消的无主之魂,每次站在度朔山的地界上,远远就能听见阴翳遮天的桃树下万鬼哀鸣呼嚎之声。
一声声卷在冰凉海风里卷成森森寒意,裹挟着刮到人身上,刮肤切肉一般,叫人遍体生寒。
少渊拢拢身上衣襟,握紧手中灯笼,迈开步子硬着头皮往荫蔽的不见半点日光的桃树下走去。
白皮纸糊的灯笼风中摇曳,散出幽幽青色的一团微光,灯笼里点的是人世间至阳火焰,能使活人行于九幽冥府而不迷途,据说是由上百种妖兽骨血炮制成脂膏,其中最为珍贵的当属麒麟凤血。
少渊天眼未开,原本青天白日下是见不着邪祟阴物,然而桃树下盘踞的鬼物太多,早已将此处凝聚成一块阴地,树下形态各异的鬼魂察觉生人气息,纷纷抬起青白惨灰的面孔望了过来。
其间不乏缺胳膊短腿少眼的横死鬼,鬼相狰狞可怖。
这些无主游魂和她识海中素衣那抹神魂不同,人死既为鬼,入幽冥转世投胎。而修仙之人死后,神魂是凝结了灵气温养而成,神魂不灭,若得灵物温养,强大的神魂可夺舍生人躯壳,死而复生。
桃树枝丫伸展,枝叶覆盖几十里,将整座度朔山尽覆其下,绵密枝叶沉沉罩下,犹如暮色四合,昏暗难以举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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