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渊返回前殿的时候,大殿已经空了。刚才还喧闹的殿宇此刻寂静下来,让人颇觉空落落的。
为各派弟子准备休息安寝的地方并不在无相殿,在此处喧闹耽搁一会也就被各处侍人带领下山去了。
为各派弟子准备的下榻之地在东峰,但是功法领悟所耗时日长久,此次前来的弟子少有会愿意离开藏书阁去东峰休息的,所谓的下榻之地不过是出于礼节备下,住不住全凭各人意愿。
瀛洲中心共有五峰,主峰坐落无相殿,北峰是少司命所居的琞尘殿,南峰修筑藏书阁和藏剑阁,西峰居住着百年不曾露面一次的五长老和六长老,东峰平时鲜少有人居,渐渐也就成了外客下榻休息的地方。
师尊命她这半月多同各门派弟子往来,她便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些点心吃食明日上南峰去,虽然藏书阁并不在南峰山顶,可若是让她日日往来南峰与无相殿之间,她恐怕也再难抽出多余心力去同人交涉。
她有师尊给的乾坤袋,其中尚且放着不少藏书阁的孤本典籍,是她翻阅之后尚未曾归还的。
少渊翻箱倒柜,翻出几身衣裙,穿戴之物准备妥当,她当为自己的肚子做考虑,当下挽了衣袖裙摆就往后院去,刚打开殿门却和门前人撞了个正着,梵净准备敲门的手顿在半空,低头看着少渊的装扮,诧异之余还微微有些忍俊不禁。
小人儿衣袖高挽,一双胳膊白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衣摆高高扎在腰封里,看见他却也不让他进门,反而是自己让出门来,将殿门一带,冲他挑眉道:“师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少渊对她这个大师弟接纳的十分容易,就好像是早已命中注定的缘分,她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在他面前,她也显得十分随意,不似在师尊面前那般警小慎微。
她一面说一面下了台阶,梵净也随着她的步子转了身子。
“我听说小师姐欲去南峰读书,特来同往。”他说话时是一贯的不疾不徐,温风和暖。
少渊领着他一道转到后院,熟稔的将灶上菜篮跨在胳膊上,忧虑道:“你身子不好,去南峰做什么?上下山岂不累的慌?”
梵净以手抵唇,颇有些好笑,他这个小师姐似乎懂事的实在叫人有些心疼,这样小大人的模样在她身上看多了,他也就慢慢习惯了。
“我虽身子不好,也不至于连上下山都不能,小师姐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少渊点头轻声说好,自己挎着菜篮子迈进菜地,又转头嘱咐他道:“你在此处别动,别沾污了衣裳。”
梵净一身白衣胜雪,若在菜地里来回一趟,只怕是云端仙人就此落入凡尘。
梵净淡笑颔首,看她声色严厉的模样,若不是身量实在太过娇小,他都会觉得她确实是有几分师姐的模样了。
少渊择了两把青菜就挎着菜篮子回到灶前,难得今日不用去为师尊送饭,她便简单对付两口了事。
她在灶洞后燃柴火,偶尔抬头看向灶前,少年端端立着,一身洁净,显得同眼前场景格格不入。少渊拍拍手上灰尘,对他一个男子站在一旁观看她做饭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反而是问出了盘旋在心间良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做和尚了?反而是拜在师尊门下?”
站立的身影沉默良久,阳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身周晕出浅浅的光晕,更衬的他宛如高坐连台上的佛子,额间朱砂圣洁而悲悯。
“此事恕我不能告知小师姐,小师姐不若问些别的?”
灶洞后小小的身影噗嗤笑了,“你真好玩,这样老实,出门在外也不怕别人哄骗了你去?”
梵净摇头,徐徐开口:“我身无长物,有什么可哄骗的?”
少渊只觉得这个比自己还大上几岁的师弟十分单纯,她虽尚未历世,却也知道人心险恶这四个字。
少渊在灶台边的桌上摆上面板,舀了面粉和水和面,面团在她手中搓圆捏扁,小人儿身量小,力气也不十分大,桌面又有些高,是以和面和的有些吃力。
少渊伸手抹去额角汗珠,正要继续劳作,身旁梵净探过手来,“小师姐歇歇,我来罢。”
说罢,也未等征得她同意,自己便上手和起了面团。
少渊立在一旁狐疑的盯着他的动作,显然他并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事物,缺少经验,然而架不住他聪明,手下学着她刚刚和面的手法,倒也学的有几分像模像样。
和好面,搓成粗细均匀的面条,锅里的水也已经煮沸。面条和青菜在锅里咕嘟,少渊在灶台上摆出两个瓷碗,倒入香油和盐粒子,再盛出面条,撒上翠绿色的葱花,一碗简单的清汤面条卖相也十分可观。
端起其中一碗面条塞到梵净手里,又从旁边拖过一把矮凳,少司命豪迈万分,“尝尝你亲手做的面条!”
梵净将碗端在手中,看看身旁小小的身影,挑起一箸面条入口,眼眶却是莫名热了好几圈。
他不知道她这样小小的人儿为什么这般精通这些事物,这些原不是她该做的。
她是无相殿的少司命,小小年纪却少年老成,一个原该身在云端满身光亮的人却跌落在尘埃里——却又在尘埃中开出细小灿烂的花来。
他曾经颠沛流离,也曾惶惑人生,却也未曾沦落到她这般地步。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这个少司命代表着什么,应该拥有着什么,她反而是不求,只是一如既往的坚强活着,不依靠别人而生。
两人吃过早饭,少渊本欲转回殿中修炼,看看身旁的梵净,犹豫片刻,对他道:“你将手伸出来。”
梵净十分配合将右手递给她,少渊将他的手接过来搁在膝头,半敛了眼睫,专注去探听他的脉象,女孩柔软温暖的五指搭在他的腕间,丝丝缕缕的暖意顺着手腕的皮肤传递开来,一点点汇聚在他胸前,静谧中,少年听见耳边传开自己清晰如鼓的心跳声,一声盖过一声,听的他有些目乱神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身子愈发不好了,近来心跳便总有些快。
少渊认真探脉,并未注意他的异常,把了半晌,松开手,沉声道:“换一只手。
梵净十分配合侧身将左手递给她。她小小的身影在他眼中还只是个孩子,她也并未在意男女之分一说。
两只手的脉象皆是沉而缓,像是沉疴在身,病重已久之人的脉象;而眼前的少年身子虽然单薄羸弱了些,倒也不像是常年被病痛折磨的人。
小小的少司命悠长缓慢叹出心中郁气,思索着开口:“我才疏学浅,实在探不出你到底是什么病症。有些像是先天不足,却又并不十分相同,只是……”
只是他的命气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虽然十分缓慢轻微,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可事实如此,容不得她不信。她是少司命,首先熟读熟知的便是世人命理。
正常的普通人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命气应该是点点汇聚的,而非流逝。更何况梵净还身在仙门,修为不低,这个年纪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命理。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