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后原是一片花圃,后来被少渊将花移植,种起了蔬菜。山上灵气浓郁,早春撒下菜种,如今已生长的郁郁葱葱。
少渊猫着小小的身子在菜地里择菜,裙角撩起掖进腰间,衣袖高挽,这般模样没有半点仙门中人的仙风道骨,反倒像是从小摸惯了锄禾,乡野间野蛮长大的孩童。
竹篾编成的菜篮子放在脚边,盛放其中的油菜还沾着晨露。少渊甩甩手上新鲜湿润的泥土,转身在荠菜叶子上薅了一把,将手掌上大半的泥土蹭到荠菜叶子上去。
抬头看看时辰,抬起手臂蹭过脸颊,轻叹口气,低下头目光又在豌豆架子上游离开来,伸手掳下几把豌豆,方才拍拍手提着菜篮子心满意足的离开菜园子。
小楼后院筑起灶台,两个灶洞两口铁锅成就了少渊孩童时期并不十分美好的记忆。
熟练的抓起一把干草塞进灶洞,少渊瞅瞅脚边的打火石,又看看自己小小的手掌,心头微动,默念法诀,灵力在经脉中游走小周天,汇聚手掌,缓缓在白嫩指尖冒出丝丝火花,被风一吹,摇曳着凐灭无形。
少渊弯起的唇角凝住,又试了几次,仍旧是徒劳无功,连一丝火花都再不能凝聚出来,抬手揩去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小小的少司命身上拢上来一层命为沮丧的阴影。
筑基三段的修为,连仙门中初初修炼的五岁孩童尚且不如,修炼多年,连简单的凝聚火花都是奢求,她这个少司命真真是徒有其名。
要坐稳大祭司这个位置,单靠历代祭司积攒下来的威望终究是坐不长久;一如她师尊,少渊虽然未曾见过师尊出手,但听说三百年前曾有外族挑衅,师尊以一己之力溃败十万大军,成就他在仙门中让人望尘却步的威名。
然而沮丧的小人儿却并未注意到,她刚刚凝聚的那丝火花虽是弹指一现,却烧灼的周围一小片的天地灵气震荡破灭成虚空,数息之后,周围的灵气才又慢慢拢过来,修补那处虚空的地界。
师尊总同她说,厚积薄发,需得先有足够沉淀,打稳根基,将来才能走的长远。
可厚积,总得能积蓄起来不是。她每次修炼引灵气入体,在经脉中运行周天汇聚转化为灵力之后,沉入丹田的一瞬间便消弭于无形,仿佛被她的丹田吞噬了一般。
她这样的修炼,完全是白费功夫,她这个少司命其实想想全如门中弟子所言,是个空担虚名的废物。
若非无相殿规矩森严,只怕各大长老门下弟子的讨伐之声,早就掀翻了无相殿的殿顶。
若说她于修炼一途无甚天赋罢,她又能以筑基期的修为转化灵气为灵力,还能尝试凝炼火花,若说她天赋绝佳罢,及到如今,三岁开始修炼,多年却仍旧是筑基期三段,再无丝毫长进。
少渊沮丧之际神思飞离天外,回过神才发现锅中豆角已经熟透,她看着手边盐罐,也不知放是没放。
………
“师尊……”
“师尊?”
小小的粉色身影双手提着竹雕清漆描金食盒,自重华寝殿一路寻到偏殿,鬓角坠下银铃响成一片,诺大的殿中空寂回响她踢踏的脚步声。
少渊踅身折回院前,眨眨乌溜圆的大眼睛,望着门前清扫的两个秀气男巫,笑着开口:“师尊这样早就出门了吗?你们可知去了何处?”
两个男巫茫然摇头,“奴今日并未见大祭司出殿门,并不知晓大祭司去向。”
少渊将手中食盒重重搁在空桌上,倚着空桌落坐,以手支颐,凝看食盒上描金花纹,渐渐入了迷,眼前花纹在眼前模糊,小人儿伏在桌前守着食盒睡了过去。
少渊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的,她茫然抬头,正看见重华一袭玄色长袍自外间归来。
少渊张口欲唤,目光却怔怔落向他身后之人,少年散发,白衣胜雪,额间朱砂红的刺目,梦里的小和尚就这样背着晨熙,模糊了容颜,一步一步踩入少司命跳的越发欢快的心上。
有风拂过,掀起少年雪色衣袂,也莫名酸涩了少司命徒然伤感的双眼。
少司命茫然抬头,看向自己面前颀身玉立的师尊,吸吸鼻头,嗓音都带上了几分伤怀,却是道:“师尊,你出门也不同我知会一声?”
重华对上她微红的眼眶也有些茫然,不知他这徒儿几时将他这师尊看的这般重要了,他这徒儿平日惯常爱故作姿态哀哀戚戚的唤他,这样红着眼眶委屈的模样,倒还是第一次看见,不禁也叫他软了几分心肠。重华伸手摸摸她乌黑的发顶,漫声道:
“昨日晚间走的匆忙,忘了吩咐人同你打招呼,你莫伤心。”
少渊吸吸鼻头,目光瞥过眼前玄色垂袖,复又落在不远处的小和尚身上,他此时虽未剃度,但梦中那个和尚的模样很是深入她心,总是同面前这张面目重合。
重华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似才恍然记起什么,冲着不远处的少年摆摆手,让他近前,转头指着少渊道:“梵净,来见过你小师姐。”
名叫梵净的少年从漫天熙光中迈出步子,不疾不徐一寸寸完整进入少渊的视线,他身形十分单薄,稍显孱弱,面色透出骨瓷一样的白,唇上颜色也是极淡的粉色,倒像是医经里描述的,似有先天不足之症。
他抱合两手,唇边绽开笑弧,犹如故人久归,“梵净见过小师姐。”
小人儿深深凝望眼前容貌,温雅隽秀的眉眼和脑海深处绝望嘶鸣的人渐渐融合。少司命唇瓣轻启,却吐出来一句让她自己也始料未及的话:“你怎么不做小和尚了?”
小小的少司命仿佛身在梦中,耳边字眼那般清晰有力,分明是从她自己口中吐出,却又恍如九天之外飘来的,那一个个字眼,陌生万分。
面前的两人似乎都未曾料到她会突然吐出这么一句问话来,均是静默一瞬,没有开口。
梵净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之后,一双干净的眸子仿佛春水横波,漾出点点笑来:“回师姐的话,从前是。”
意思是以后便不做和尚了?
少渊复抬头去看她师尊,大眼茫然无辜:“师尊是从哪里捡回来的师弟,生的这样好看?”
重华听得她这话,原想开口斥责她两句,对上她清澈无辜的双眼,又将送到唇边的话吞了回去,只道:“你小小年纪,管好自己学业精进才是正事,问这些做什么?”目光瞟过桌上描金食盒,漫声开口:“今日做了些什么,正好让你师弟也尝尝。”
少渊经他提醒方才想起桌上的早饭,目光恋恋从梵净身上收回,挪步到桌前,爬上椅子矜持伸手去够高高的食盒。
重华暗挑眉梢,往日他这徒儿都是站到椅子上摆菜,大刀阔斧,丝毫不知矜持为何物,可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倒是有了几分女孩儿的骄矜姿态。
少渊暗叹自己年幼手短,见实在够不着食盒顶盖,正欲撩衣摆上脚,目光却被斜旁伸过来的手给吸引住了,少年的手修长匀称,白皙宛如上好骨瓷,隐约可见皮肤下青色脉络。这样好看的手,她只在师尊身上瞧见过。
她曾识得四字,叫秀色可餐,一直未有合适的人可挪用,如今用在眼前人身上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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