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声势浩荡的神祭在少渊两眼一黑中落幕。
意识浑噩直直往下坠去,像要坠入无底的深渊;
分筋裂骨的痛楚不知道是从身体哪一处开始蔓延,有温热的液体从耳廓唇齿间涌出,争先恐后,带着腥咸的味道灌满口鼻。身体像是破碎的布偶,被针线强行串联起来,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是谁将她拥入怀中,微凉双手颤抖,似乎想将她紧紧箍住,却又生怕让她伤上加伤。
微凉气息飘忽远近,少渊竭力抬起眼,瞠开沉重眼皮,想看清此刻抱着她的是谁,双眸却望进一片刺目的红。
鲜红的液体温热,还在向外不停涌出,少渊竭力睁大双眼,眼前却终究被一片茫茫的血红覆住;体内有什么在流逝……少渊迟缓的想着——这刺目的红色,原是她的鲜血。
耳畔传开的是谁的悲鸣,杳杳的,远的像飘忽在云端,呜咽哽在喉头悲伤的不能自已,仿若失孤幼兽……意识归于混沌的前一刻,少渊的身子徒然轻了,她俯瞰看清眼前景象;
梵净怀中拥着自己鲜血染就的躯体,本就青白的面容,此刻白的如纸一般,透明脆弱的仿佛顷刻间便会分崩瓦解,额间朱砂痣此刻竟鲜红似血,宛然鲜活,徒添艳丽妖冶,而他的生命却似随着怀中人的逝去而流失殆尽了。
少渊张张嘴,她想要告诉他,要好好活着。嗓音却寂灭于混沌中,眼前景象在脑海中破碎,怎么也拼凑不起来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少渊脑中思绪戛然而止,随着神魂坠入沉沉无尽深渊中去。
………
小小的人儿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谁破碎哽咽喉头的呜咽,复又被一片茫茫血红遮蔽眼帘……
幡然窒息的感觉兜头罩下,她忍不住大口喘息,喉间吸入冰凉空气,一路卷入肺腑,意识渐渐回拢。
小小的身影抬手欲扶额,这才惊觉自己四肢百骸疼痛的厉害,手脚关节连接处仿佛被人来回揉捻过,疼痛麻木的几乎不是自己的身体。
脑海中零碎画面翻滚成一团,疼痛自识海深处翻滚涌现,顷刻将她凐灭,胸腔里痉挛抽搐成一团,眼前天地旋转,所有景象在眼前滚成乱哄哄一片,少渊猝然伸手抱住自己脑袋,就地蜷缩下去,将喉间所有呜咽悉数吞没……良久,脑海中疼痛逐渐减轻,少渊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贴身衣物湿答答粘腻肌肤,记忆里零碎的画面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梦中人的名字也唤少渊;
小人儿还记得梦中那场剥夺去她生命的天劫。
那样的感觉十分真切,像是自己亲历过;然而却始终记不起她到底是谁,从何而来,为什么那场天劫会降临在她身上……
这万分无力的当下,小小的少渊只能一动不动的大口喘息,像条被人粗暴捞上岸的鲤鱼,摇首摆尾,却丝毫不得救赎,喘息半刻,才堪堪觉着胸口的钝痛轻减了几分,有丝丝温养的灵气正源源不断从掌中传递过来。
手指缓慢挪移,漫漫磋磨掌心,指腹下触感温润,凹凸不平的纹路雕琢,少渊想将玉佩拽到眼前细看,腰间却传来细微扯动。垂眼看去,手掌中白玉坠着精美璎珞丝绦,另一端系上腰间水粉色云纹腰封。
少渊脑海迟疑半晌,又将目光逡巡到握着玉佩的小手,手掌稚嫩,肉肉的五个浑圆指头堪堪握住玉佩。
将手举到面前,五指张开、握紧……再张开、再握紧,确认是自己身体的组成部分。
少渊迟疑的想,自己……真的是个小小的孩童吗?那梦中华容昳丽的女子又是谁?
耳畔掠过风声,冰凉的气息从四周包裹过来,小小的身影不禁打了个寒噤。
迟缓抬眼上望,头顶枝叶繁复,层层堆叠,日光从树冠倾洒,被层层绿叶筛落,只余稀疏点点碎金落入阴翳林中。鼻息间嗅到干草芳香,混合着林中漂浮的草木潮湿腐朽气味。
环顾四周,是干草枯枝堆叠成的壁垒,诺大的巢窠完整容纳下她稚嫩的躯干,身下结实绵软,巢中铺的皆是气味芬芳的甘草,想来这巢窠的主人是只少有的极喜洁净的妖兽。
巢窠修筑的十分宽敞,便是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也绰绰有余。少渊此刻脑袋虽不大灵光,心底却也隐隐明白,此地不能多呆。
尚且不知这是什么鸟兽巢穴,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若是鸟兽将她拾来当做预备口粮……若不趁眼下溜之大吉……等鸟兽归巢,今日怕也是在劫难逃。
小人儿两手攀住巢穴边缘,卯足全身力气探出头去,入目古树参天,树干粗壮需数人合抱,巢窠修筑在高处,向下望去,枝叶扶苏下离地有十来丈高的距离。
少渊低头看了几眼,颇有点目眩神迷,两手一软又跌回巢中。这身子浑身上下绵软无力,像是同什么搏斗过似的。十来丈高的距离,身法再如何了得,无处着力,只怕也难以支撑她安稳落地。眼下只能先修养身息,待恢复点气力,再做打算。
随着时间流逝,日头寸寸西斜,璨金色光芒穿透枝叶,洒落黑暗降临前最后的光亮。日暮归途,觅食的鸟兽也即将回巢。
透过枝叶间隙望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缓慢挪动,两只白嫩小手扒着树干向树下蠕动,粗粝厚实的树皮许是蹭破了手掌,偶尔见她嗤牙咧嘴,粉雕玉琢的沉冷面庞上才显出几分符合她年纪的纯稚可爱。
正扒着树干挪动的少渊莫名打个寒噤,凉意顺着脊背流窜,茂密枝叶间仿佛有双眸子正幽幽盯住了她,寒津津的像是猎食的野兽躲在暗处窥视,蓄着力随时准备扑上来,给她致命一击。
少渊扭头向下看,此刻她距离地面少说还有六七丈远,地面满是落叶,层层堆叠,看着并不十分坚硬,但这般高的距离,以血肉之躯跌落,她也把握不准自己能有几分生还的机率。
耳边忽然传来幽微声响,少渊攀着树干抬头,顶上茂密的枝叶被什么拂过,簌簌颤动。她紧盯着那一簇绿叶,良久没有动静,正待继续向下攀爬,头顶忽然有冰凉的液体落下,滴落额前,冰凉液体带着腥臊的气味。
顷刻间,躯体犹如跌入冰窖,凉意直从脚底漫上来,寒毛根根竖立,瞬间没顶,让人屏了呼吸,浑身骨骼似乎都僵木了。
小人儿恍惚听见自己僵硬脖颈抬起发出的骨骼脆响,目光一寸一寸逡巡……虽鼓足了勇气,但当枝叶间盘踞的巨大蟒蛇身影跃入眼帘的时候,少渊清晰听见自己口中传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蟒蛇粗壮的躯体挂在枝叶间,隐约可见滑腻蛇皮上红白相间纹路,此刻硕大的三角头颅轻抬,幽幽盯住了她,森冷蛇瞳中竟散发出愉悦的光芒,口中红色信子吞吐,浑浊腥臊的口水悬挂嘴角,似乎是为今天的晚饭有了着落而雀跃欢欣。
巨蟒见她抬头,也不着急扑上来,只是幽幽盯住她,仿佛是在欣赏即将入口猎物的最后垂死挣扎。
少渊的心霎时凉透,手上疲软的几乎攀不住树干上厚厚的树皮裂隙。这条巨蟒到底在枝叶间蛰伏了多久,怕是早已将她归入成自己的盘中餐食。
巨蟒等了半晌见她没有什么别的举动,也就失了逗弄的兴致,巨大的身躯从枝叶间探出,蠕动着向树干上悬挂的小小身影窜来。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