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这臭小子还挺怜香惜玉的!”郭威背着手站在王二郎跟前道,“我这都依言放人了,你可以老实招供了吧?”
王二郎看着那苏柳娘的身影消失在刑房外,心神一松立时迷糊起来,嘴里仍喃喃道:“我怎知你是真放了,还是糊弄我的?”
“嘿,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若是不说,我就先结果了那小娼妇!再让你享受享受咱们推事院的待遇!”郭威说了一通狠话,却发现那王二郎已然晕厥,又忙命左右将王二郎泼醒。
再次醒来,听到郭威的逼问,王二郎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的道:“不就是与你打了一架吗,何至于此!”
听得此言,郭威嗤笑道:“谁让你惹了我郭大爷,那就活该你命短!”他见王二郎低眉不语,得意笑道:“怎么样,现在知道怕了?可惜,晚喽!”
“真是没想到,我王斌还能进大牢里开眼界,不知道这刑房里冤死了多少无辜,如今又多了我一个,当真是热闹啊!”王二郎低着头自言自语起来。
那郭威不耐烦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少给我耽误工夫,快说,同伙有哪些,都是谁?!”
闻言,王二郎忽然抬起头来,盯着郭威道:“你当真想知道?”
“废话!快说!”
“这些人,其实你也见过的!”
“我自然是见过,说说都是太学里的哪些人?”郭威诱导道。
“一个姓侯,一个姓王,一个姓索,一个姓郭,一个姓来,还有姓李的,姓康的,姓卫的……”王二郎絮絮叨叨的说来。那郭威听得心头欢喜,忙催道:“别老说姓,要说全名!”
见那郭威一副迫不及待的猥琐样,王二郎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提议道:“我还是先说说他们的罪状吧!”
郭威见这王二郎如此配合,心中越发开怀,以前那些囚犯哪一个不是伺候的活来死去、死去活来才肯招认,而且招认起来还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的,最后还得他们费心编织一番,如今这王二郎却自己乖乖招来,当真是省心省力。他连忙吩咐左右道:“赶紧记录,胆敢落下一点,小心你们的脑袋!二郎,你且说你的!”
王二郎垂着头,慢悠悠道:“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胆大包天、大逆不道之徒,罪该万死万死万万死!”
“别扯这些虚的,说具体点!”
王二郎冷笑一声道:“那你们可听仔细了!他们缺德少能,寡廉鲜耻;杀妻卖友,人伦不存;近狎邪僻,糜费天下;豺狼成性,声色犬马;活人取胆,荼毒生灵;纪纲不举,法度尽废;鲸吞暴殄,民心全失;屡决制狱,滥杀无度;迫害良善,冤狱遍地;佞幸专权,乾纲独断!他们所犯累累罪行已是罄竹难书,此十大罪不过其凤毛菱角尔!”
郭威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哪里听得懂这些,见那王二郎滔滔不绝,手下人奋笔疾书,心中颇为满意,笑道:“这十罪足矣,你且将他们姓名一一道来,别落下!”
“一个姓李名仁敬,一个姓郭名弘霸,一个姓侯名思止,一个姓王名弘义,一个姓索名元礼,一个姓来名俊臣,还有你这个死胖子,报上名来!”王二郎越说越快,越说声音越是洪亮,最后断喝一声,震得那郭威都惊了一跳。
待郭威反应过来,立时大怒,喝道:“住口!”
王二郎哪里会听他的,继续道:“我方才所述那周兴的十大罪,正合适你们这班凶名赫赫的酷吏!周兴之鉴不远矣,尔等皆不得好死!你们两个蠢货可都记下了?!”
“都记下了!”那两个作审讯记录的书吏正埋头书写,冷不丁听到问话,下意识回了一句,过后才觉不对,觑了一眼怒意横生的郭威,赶忙将头低下。
“你这臭小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郭威恨得牙根痒痒,抄起一柄烧的通红的烙铁,狞笑道,“且让你尝尝铁烙肉的滋味!”
酉时二刻,洛阳宫,紫宸殿。
武则天斜靠在锦榻上,拿起御案上的奏章批阅起来,翻来看去都是些例行事务或是献祥瑞、歌功颂德之类的奏折,也无甚特别之事,翻阅了几本便觉的无趣,草草看了几眼就放在了一旁。见案上还单独撂着几本奏折,便随手拿来,又翻看了起来。
这份奏折署名李嗣真,细看其内容,写的是:“今告事纷纭,虚多实少,恐有凶慝阴谋离间陛下君臣。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况以九品之官专命推覆,操杀生之柄,窃人主之威,按覆既不在秋官,省审复不由门下,国之利器,轻以假人,恐为社稷之祸。”洋洋洒洒百余字,一气呵成,正气凌然之态跃然纸上,却看得武则天皱起了眉头。
她又拿起其余几份奏折来看,所说之事大同小异,皆是反对她任用酷吏、私设刑讯、听信告密之事。武则天心头火起,将手中奏折拍在案上,怒道:“若是你们人人忠心,我何至于兴这密告之风,背这滥杀骂名!若是你们个个问心无愧,又何至于害怕盘查审问,分明是心中有鬼!”
正当此时,门外侍候的宫人前来禀报说吏部考功司郎中王寔、洛州录事参军事王澄二人在宫外求见。
“这宫门都要关了,还来做甚!”武则天怒意未消,语气颇冲。
宫人见武皇盛怒,吓得呐呐不言,只听武皇又道:“今日朕乏了,让他们明日再来!”宫人闻言立刻躬身应是,忙忙地退了出去。
武则天发了一通脾气,心绪渐渐平稳下来,复又坐回榻上,却见上官婉儿从门外进来,手中还执着一封书信,隧问道:“又有何事?”
上官婉儿几步上前行了一礼,回道:“回圣人,匭使院送交了今日的几份投书,婉儿在其中发现了一份颇有意思的书信,特来请圣人御览!”
闻得此言,武则天也有了几分兴趣,道:“拿来我看看!”上官婉儿依言递上。武则天取出信来,展开一看,只见那书信首行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斗大的字——‘劝友赴死书’!
“当真是新奇,哪有人会去劝好友赴死的?”武则天为那标题吸引,于是便细看起来。这书信首起两段洋洋百字,语言简练清新,譬喻妙趣横生,让人读之心旷神怡。武则天不禁赞道:“好文采,好博学,文理兼美,颇有诡辩之才!”再看下文,文中巧妙的引出了一件真人真事,见此,武则天本已开怀的笑脸忽然沉了下去,她放下信纸,冷笑道:“原来这劝死是假,伸冤才是真!”
上官婉儿见武皇不愉,忙道:“圣人,婉儿该死,本以为这文章颇具才情更有愉情之效,方才呈上,未曾想却惹得圣人不快,婉儿着实该死!”
武则天瞥了上官婉儿一眼,道:“行了!你且说,这投书之人是谁?”
“据匭使院上报,这投书之人是江南东道明州府人士。”
武则天闻言,冷哼道:“胡扯!那明州府离洛阳有千里之遥,此人如何知晓东都有此冤案,分明是冒名投书!这匭使院怎么办的事,不知道去核实吗?”
“圣人息怒!”上官婉儿道,“据今日来递交投书的唐判司所言,这投书之人现寄居在前秋官郎中徐有功府上,只需明日寻来一问便知真伪!”
“徐有功?”武则天对此人倒是印象颇深,每每若有诬告冤案,必有此人出言分辩,去年还为了道州刺史李仁褒兄弟私议吉凶之事而与周兴起了争执,最后被她罢官为民。武则天对徐有功的感官颇为复杂,既欣赏他执法护法之心、直言上谏之勇,又恼他每每犯上强辩阻碍她的决断。如今却又搀和到这件事中,莫非此中当真有冤情?想到这里,武则天问道:“这信中所指太学生王斌,你可知是何人?”
“回圣人,此人倒算不得无名,他出自太原王氏,是吏部考功司郎中王寔二子,在太学里倒有些名声。”
“莫非此人颇有才华?”
“非也!”上官婉儿巧笑道,“此人无才,每每大考都是第一,不过是倒数罢了!”
武则天听了,不禁失笑道:“这么说来此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那太学也没舍得把他黜落?”
“此子虽不才,却非无德,其为人豪爽大方,好打不平,在官家子弟中颇有些名气!前几日,婉儿奉命去公主府上,听那河内郡王三子小武郎君与驸马提过他,便知道了这些!”
武则天听后点了点头,又道:“方才王寔求见,想来就是为了此事!”她看了一眼上官,吩咐道:“你去传他们进来吧!”
上官婉儿应命而去。盏茶功夫,却见上官领着一老一青两个身披白色麻衣的男子上得堂来。武则天见他们如此装扮,顿觉惊异,忙问道:“两位爱卿这是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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