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那样说,可是,你得知道,宋颜初毕竟只是一个才从校园里走出不久的学生,没经历过什么风浪。面对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怎么可能做到像你一样游刃有余。看到病人有生命危险,她吓都吓死了。你能拿精神科的新人,跟急诊那边的人比吗?”
两人一并出了电梯,叶谨年严防死守:“主任,我承认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在有意袒护宋颜初。既然如此,你何必让她在我这里受委屈。”
老主任瞪了他一眼:“说得好像我不袒护你?手心手背不都是肉?”
见叶谨年词穷,老主任脊背一挺,说起话来更加理直气壮:“说到有私心的人,我觉得是你。那天宋颜初问我你为什么不喜欢她,我说是因为你做事严谨,而她又太过散慢。但是,我想应该是她院长女儿的身份,让你对她存有偏见。
就像医院很多人都下意识觉得院长的女儿来到这里就一定是凭关系,业务水平肯定一塌糊涂。他们不知道的是,宋颜初在医学院是拿一等奖学金的人,她的成绩单漂亮得让这里很多自认资深的医生羞愧。她的基本功绝对扎实,只是缺乏实践经验。
当然,我承认私心里对她有所偏爱。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嘛。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只有七岁,这些年宋院长工作又忙,不怎么顾得上她。这丫头完全是自己疯长起来的,虽然有的时候很顽皮。但是,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到她的成长经历,我就忍不住对她宽容。”
一个没有母爱,父爱又时常缺席的小姑娘,自行生长,还能长得这么健全,她性情中的一点点瑕疵,又有什么是不值得原谅的呢?
叶谨年微微一怔,桃花眸中难掩的惊色。
宋院长忙,他能想到。可是,他没想到宋颜初是在没有母爱呵护的情况下独自成长起来的。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可能别人说得最多的,就是“这是一个被惯坏的小孩儿。”,实在很难想象,她只拥有稀薄的爱,完全是在贫瘠的土壤中长大。
叶谨年下意识摇了摇头,不像。
“是不是看不出来?”
叶谨年淡淡说:“她长得太茂盛,太茁壮了。”
许宗仁叹了口气:“所以才说难能可贵啊。多少女孩儿能做到像她这样?”
他们精神科的医生穷其一生都在治愈人类心底的创伤。不幸的童年在心底烙下的深深印痕,成年之后,时代,社会施加的重重重压。让人的精神出现缺口,有了难以修复的创伤和疼痛体验。
虽然精神类疾病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是人类的创伤经历和不幸生活直接导致的。但是,长期在一线工作的精神科医生都知道,绝对有脱不了的关系,即便不是决定性因素,也在很大程度上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通过对病患病史的采集了解到,生活不幸,或者有童年创作的人更易患上精神类疾病。
超个人心理学更是将精神类疾病视作人类的阴影区,是潜意识里被深深压制的痛苦体验。不被认同,紧紧压制,久而久之扭曲变型,以恶魔的形式呈现,变本加厉。
那些都是身体的一部分。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不想承认的痛苦体验,所以,每个人的身上都有阴影区。
而宋颜初却有能力做到完全向阳,许宗仁说她难能可贵。叶谨年却觉得她是足够勇敢,而且毅力超群,这一点连他都没办法做到。
已经到了停车场,老主任拍了拍叶谨年的肩膀。
“不管你怎么想,说我倚老卖老替她求情也好,我还是希望你能再给她一次机会。我也不晓得那丫头为什么那么轴,非要去你那里。但是,我私心里也认为在你那里更有助于她的成长。我不行,总是狠不下心,有时候的确没办法对抗她的顽劣。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走了。”
“许主任。”叶谨年叫住他:“我请你吃晚饭吧。”
许宗仁扁了扁嘴:“留着你那几个钱吧,一把年纪了还没娶媳妇,连个女朋友也没有。”
叶谨年偏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吃就不吃,干嘛损人。”
“损你算轻的。我想揍你。现在国家老龄化这么严重,年轻一代不想着多为国家做贡献,只想自己轻松自在。”
“就算想为国家做贡献,那也得遇到合适的人吧。”
“医院里多少单身女医护人员,就没有一个合适的?”许宗仁哼了声:“眼高于顶,你就是太挑了。”
叶谨年替他拉开车门:“主任,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许宗仁喃喃:“就是嫌我老头子唠叨。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许宗仁的车开走之后,叶谨年站在那里愣了会儿神。
忽然很想抽烟。可是,做为医生,他已经养成了来医院不装烟的习惯。
叶谨年压下心底这一波混乱的情绪,拉开车门上去。忽然又想到这样压制不对,多少情绪一波一波的往下压,压得多了,才会泛滥失控。
你看,有几个人是能做到的?
早晨查房的时候宋颜初没有出现。
这次她倒是很有自知知明,也没来磨叶谨年。
从昨天叶谨年将她“扔还”给许宗仁之后,她就在叶谨年面前消失了。
叶谨年目光在医护人群中搜寻了一圈,没说别的,例行去查房。
直至巡视完最后一个负责的病人。从病房出来时,叶谨年淡淡说:“钟文茜,你跟我来一下。”
钟文茜跟在叶谨年身后,他个子很高,算是清瘦,一件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有了卓尔不凡的味道,让他本就漂亮的五官,更显清俊。
这是她心里标准的姐夫人选,虽然知道叶谨年和自己姐姐的特殊关系。但是,钟文茜面对叶谨年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
进了办公室,叶谨年随手关上门。
他开门见山:“昨天张源的事,你有什么想说的?”
“昨天张源是宋颜初负责的,我在其他病房安排患者做检查的事。”
叶谨年修指漫不经心的叩了几下桌面,这是他惯常的小动作。
“这就是你的问题,做事过于谨慎,自我保护得太好了。”
钟文茜错愕得睁大眼睛。
叶谨年言词锋利:“宋颜初的问题是胆子太大,过于热血。你则过于谨小慎微,一副怕惹火上身的模样。救治病人需要团体合作,绝非像你想的那样自扫门前雪。如果昨天宋颜初急救的时候,你也在旁协助,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患者脱离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一个医生的神圣使命到底是什么,你回去还要好好的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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