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后,陆雪搬进来老房子,电梯间、楼道里,那幅《不对称的婚姻》还在挂着。把风铃悬在阳台,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面对着茶几,就让人想起二人合计离婚的滑稽样子,看到了餐桌,就想起硬盘毁掉悲痛景象。兜兜转转、折折腾腾,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甩了甩头,陆雪挥去这些杂乱的念想,她认真考虑起来酒馆恢复营业的事。
从前在酒馆的经历,其实给了她不少写作素材,那个光棍集中地有着形形色色不结婚的理由,有的人“找不上”,有的人“不想找”,有的人“看不上”,有的人“放不下”。
这些发生在身边的真实故事,从写作上说是难得的,她也许改变不了现状,可是能在另一个地方为每个人寻找每一种圆满。
陆雪开始联系每一个人,这时候忽然发觉,她不用抬出戴奇也和每个伙计都有话说。而且这个节点也非常有用,因为马上又要过年了。对于一群不回家的人来说,手上能忙碌一些,总好过在大把的空闲中胡思乱想,想的多了,心就容易乱,想的深了,心态就崩了。
老万沈妮和花牛都同意回来,咸菜也被花牛拉了回来,只有画家没有音讯。
酒馆开始营业的第一天四筒便出现了。
他显得特别焦躁,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都是红色的小桌牌,最上面是五个超市促销海报一样的金色描边大字——大凯婚介所。
下面的细文写得也满是推销的意味。
自信!主动!沟通!相亲三板斧!
大凯告诉你,你可以!
陆雪瞧着这样的文字,窜出一丝莫名的尴尬,感叹号比字还要多。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四筒便将桌牌一一立在桌子上,紧接着视频电话便打来了。
四筒把镜头对准桌子,逐一看过每一个桌牌。
“爸妈,这酒馆你们熟的,你们快看,奇哥都帮我推广了!”
“大凯,弄得不错!不过你这都给别人牵线搭桥了,自个的呢?”
“妈,我现在有事情做了,身边的女孩也多了起来,你好点没有?”
“嗨!别听他们瞎说,妈这个病和你的事没关系,我就爱胡思乱想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爸近来也活泛了,也爱磨叨了,还说要带我出去旅游呢。”
“离过年还二十多天呢,你们出去走走散散心。”
“不去了,费那钱,看到你有自己的事了,妈是真的高兴,这一下子就更没事了。”
“妈,你都看到了,不瞒你说,他这个酒馆可不是随便就能打广告的,奇哥看到了我这个事苗头不错才同意的,我还要付他费用呢。”
“该花的要花,你这个是好事。”
“爸妈,你们看我能不能一个人回去过个年?”
话到这里,人们看到四筒快快眨了眨眼,而后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趁着坐下的时候,镜头一晃捏了捏眼角。
“傻儿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我公司的事,你们在村里多说说,这几天我多给你们发点照片。”
“要说的要说的,我儿在大城市有事业了,媳妇不愁的、不愁的。”
“妈,你要保重身体,大凯娶得上媳妇,回去就和你们好好研究这个事。”
从前四筒不开心的时候,总喜欢坐在门口的一个木墩子上,他挂了视频,又娴熟地坐了过去。
他躬着身子,头扎得很深,地板上没有什么花纹,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地面。一只手捂着嘴,粗烈的呼吸从指缝穿过,这样过了很久,手指又插过了头顶,而后狠狠按住了额头。
他不住吞咽着唾沫,用拳头抵住嘴巴,每一次呼吸都有咝咝的声音,每咝咝一次,他的肩膀就会抖动一下。
忽然间,声声横烈的斥责传了出来,咸菜在那疯狂按着手机,可就像失灵了一样,汹涌的怒气飘得到处都是。
“你怎么学成了这个样子!谁能想到你成了这个样啊!小田田小磊磊都把你比到泥里去了!这么多年你在干什么?高材生啊大本事啊,还让你争口气,你连个媳妇都争不来呀!”
接着又换成了一个妇女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儿啊,回来吧,回来养猪吧。别骗家里了,别让家里提心吊胆了,人又没犯法,都还来得及。”
人又没犯法,像刀子一样割人,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咸菜面色雪白,一直按着关机键,终于压死了。
酒馆更加安静了,忽然间门口那里的四筒,不知怎的,一下子兜不住,哭出声来。
开业第一天便如是惨烈,陆雪不禁在想,这个地方真的有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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