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馥梅有条不紊地推进自己隐秘的计划时,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打乱了她的节奏。
阿秋的儿子陈赟在学校出事了。
事情本来被压住了,可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失控了。
陈赟知道自己进到这所寄宿学校的机会得来不易,所以很是珍惜。他狠命补习落下的功课,老师也安排班里一位学习拔尖的同学,一对一帮他,使他学习进步很快,中考轻而易举就过了分数线,得以继续读寄宿高中。美兰过世后,朱馥梅继续资助他,他也一心想考进川大,既能读名校,又能离妈妈近些,方便照顾她。
考高中新进来了一些其它中学的学生,带进来很多外面的信息,其中就有关于陈赟身世的,说他妈妈以前的职业不干不净。老师听到传言后,及时调查了解,对几个传话的学生严厉训斥,算是止住了可能会发酵的流言蜚语。但是人的好奇心是越压越盛的,表面上的平静掩盖的是地下越发汹涌的暗流,后来就连陈赟那个“蛋蛋”的外号,都被悄悄扒出来了,这回索性直呼他“鸡蛋”。
陈赟是在周五的午餐时被激怒的。
不知是不是几个男生有预谋,午餐时,一个男生先走到陈赟身边,把一个早餐带出来的煮鸡蛋放到陈赟的餐盘里,说:“鸡蛋。”
另一个也过来,放下一个鸡蛋,还不怀好意地笑。
开始陈赟低着头吃饭,还说了声“谢谢”,引起周围的哄堂大笑。陈赟抬头一看,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被激怒的他抓着手里的不锈钢勺,就朝第三个给他放鸡蛋的男生扑过去,将其撞倒在地。那个被撞到的男生比他高壮,倒地后立即翻身朝陈赟扑去,把他压倒后骑在他身上。陈赟被骑住动弹不得,挥舞着不锈钢勺反抗,戳在男生的嘴上,马上就见了血。男生大怒,夺过勺子,调转勺柄就向下扎去。
老师跑过来的时候,陈赟已经躺在血泊里,勺子插在他的脖子上,他在一下一下地抽动。老师变了腔调地大喊:“叫救护车!”
学校通知到朱馥梅的时候,没敢说结果,只说陈赟出事了,让她带着陈赟的妈妈,赶快到医院。朱馥梅接完电话头脑一阵眩晕,她怕事情自己处理不了,毕竟她和阿秋一个坐着轮椅,一个文化不高,就打电话给梅兰妮,让她喊着汪雨飞开车,赶紧去医院。朱馥梅的事汪雨飞从来不推辞,赶紧放下手头的事,开车带她们去医院。
医院门前停着警车,学校的人在门口等着,见了朱馥梅一行人,没说什么,就带着他们往里走。眼看着走到楼道的深处,已经没有病人和医护人员了,大家心里都预感到了什么,阿秋无声无息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太平间门口有警察,伸手拦住他们:“谁是直系亲属?”
阿秋晕过去了,朱馥梅只好说:“我。我是孩子奶奶。”
警察推起她的轮椅,放她过去,把其他人拦在门外。
屋里穿隔离衣的人掀开白布一角,朱馥梅看到陈赟那张苍白的小脸。脖子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迹。她忍住强烈的眩晕,问:“怎么回事。”
警察推她出来,“出去说。”
朱馥梅有些挺不住了,招呼汪雨飞:“你来交涉。”回头叫梅兰妮:“你推我上去。”说完就晕过去了。
朱馥梅醒过来的时候,在广汉三星堆住了两天的朱丹和杰瑞也赶到医院来了。三星堆的文物过于震撼,他们参观了以后查文献资料,带着资料又去看,不知不觉就过了两天。朱丹懊恼地对妈妈说:“还是跟我们回美国吧!远离这些事。你的病经不起这些刺激了!”
朱馥梅看起来很虚弱,说起陈赟还是泪水涟涟:“可惜那个孩子了!多聪明,还知道感恩,眼看他妈妈就要熬出头了,遇到这种飞来横祸。”
朱丹问:“阿秋现在怎么样?”
阿秋的状态挺叫朱馥梅担心。她没有呼天抢地,也没有以泪洗面,只是呆呆的,到了吃饭时间,就去给朱馥梅和许一楠准备饭,但不是做咸了,就是忘放盐。打扫卫生也还是做,只是一会碰倒了这个,一会打碎了那个,不让她做还不行。朱馥梅不忍心看她这样,叫她推着轮椅带自己去湖边,拉着她的手说:“这里没人,你哭出来吧。”阿秋摇头,也不说话。
“大概心如死灰就是这样吧。”朱馥梅告诉朱丹。
孩子的事料理得很迅速,围观的人太多,经过情形没有什么异议,而且是伤人的男孩挑衅在先,证据确凿,无可争议。那男孩很快批捕,接下来就是由汪雨飞出面,和其家长商谈赔偿事宜。征求阿秋的意见,阿秋说:“我不要钱,要他偿命。”
那孩子家里是有些钱的,了解到受害者的家庭状况,自然是带了蔑视,想花点钱给孩子买命。没想到阿秋根本不给商量的余地,找什么人来说和,都是硬邦邦的两个字:“不行。”
那孩子家又找到刘律师的律所,想请刘律师出山,刘律师已经接受了朱馥梅的请托,只要走法律程序,就请刘律师全权代理。那家人恼羞成怒,找写手把阿秋的过往编成情色故事,在网络上大肆宣扬。阿秋不愠不怒,就好像对所有的事都一无所知,脑袋里只转动一根筋,就是要那孩子偿命。
朱馥梅跟阿秋说:“孩子没了,你还要活下去呀。”
阿秋低垂着眉眼,说:“我不能卖孩子的命换钱花。”
朱馥梅叹口气说:“我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你还年轻,以后怎么办?”
阿秋说:“你有多少以后,我就有多少。”
朱馥梅大惊:“瞎说!你还不到40岁,人生才过一半,不许这样想!”
阿秋不语。
朱丹十分不放心妈妈的现状,跟杰瑞商量,两个人先回去,朱丹把工作辞了,再独自回来陪妈妈。杰瑞同意了,两人去跟朱馥梅说。
朱馥梅同意他们回去,但叫朱丹不要辞工。“我这里挺好的,你们都看到了,不孤单也不寂寞。要是脑袋里那个东西长大了,我再叫你们回来也不迟。”
朱丹不争辩,腿长在自己身上,可以自己做主。她打定主意,那么小就离开妈妈,二十年万里相隔,现在妈妈迟暮之年又重病在身,一定要和她相守一些时日,能治好最好,治不好,就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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