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兰的离去,让朱馥梅陷入了极度的消沉。放眼望去,这世上仿佛已经没有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女儿离得太远,越是忧心需要倾诉的事,越不能和她说,怕她远隔关山万重,说了没的让她担心。朱馥梅又开始愿意去湖边坐着了,她的腿走路还不利索,只能让阿秋用轮椅推着她。这个夏天雨水格外地多,朱馥梅嫌呆在屋里喘不上气,就打着伞出去。
王强看在眼里,也心疼阿秋风里来雨里去的,就买了一个大号的电动车雨棚子,给朱馥梅装到了轮椅上,还做了一个巧妙的机关,可以轻易地拆卸。这下阿秋只给自己打伞就行了,再不用顾了朱馥梅就顾不了自己,每次回来都淋个透湿。阿秋为此事很感激王强,对他露了个笑脸。这个浅浅的笑意叫王强激动了好几天,但鼓了半天勇气,终是没敢上前问候。
梅兰妮怕朱馥梅陷在痛苦中走不出来,左思右想,去闲鱼上找同城宠物领养,领回来一只小狗。
那是一只小约克夏,背上中分披下的长直毛发,呈现出暗银色的金属光泽。头顶的毛扎成小女孩的抓鬏样子,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小鼻头翘翘的,让人一看就爱不释手。梅兰妮为这只小狗豪掷八千块,又去打了疫苗、办了狗证、植入芯片,提着一只旅行狗箱,来找朱馥梅。
“梅姐,我给你弄来个好玩意。”梅兰妮打开狗箱,里面那小东西眼睛圆溜溜的,好奇地打量朱馥梅。
“出来,出来。”梅兰妮招呼它。它小心翼翼地把小腿迈出来一条,朱馥梅一看,竟然还穿着红色的小皮鞋。
梅兰妮说:“梅姐,这是一只约克夏,很聪明,在宠物店洗过澡、驱过虫,很干净,你可以抱着它。”
朱馥梅抱起它放在腿上,小东西不认生,抬起一条前腿,主动要和朱馥梅握手。
朱馥梅喜欢得紧,问梅兰妮:“它叫什么名字?”
梅兰妮说:“领养的时候叫它丫丫,你愿意给它改名也可以改。”
朱馥梅说:“不改了。就叫丫丫。”
丫丫的到来,让朱馥梅的生活出现了一点生机。小狗可以给人带来精神的慰藉,同时,孤单的老人也需要喂它,需要给它铲屎,给它梳毛,总之,它会把老人闲着发呆的时光充实起来,使老人在心理上找回一点存在的价值感。丫丫还有不同于普通小狗的地方,那就是它能看出来朱馥梅是不是需要它,如果朱馥梅陷入沉思,不想说话,它就温暖地蜷伏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不存在。如果朱馥梅露出喜爱它的神情,它就满地撒欢,叼来自己的小玩具,让朱馥梅陪它玩。朱馥梅渐渐感到,自己在精神上已经开始依赖这个小精灵了,一会儿见不到它,心里竟有慌慌的感觉,就像裴律师和美兰刚刚离去那时,那种心里被抽空的惶恐。她有些害怕,小狗不像人能活那么长久,十几年已是长寿,要是中间染上什么病痛,她再一次被抛下,那她真会丧失活下去的所有勇气。“丫丫呀,你是一个特别健康的小孩,是不是?你永远都不会生病的,我要是生病了,就把你托付给梅兰妮养,你要把我送走,不要让我送你走。”朱馥梅对丫丫郑重其事地说话,就像小狗能听懂一样。丫丫站在她腿上,歪着头看她,听她说完,可爱的小嘴向两边咧了一下,竟好像是笑了。朱馥梅一把抱起它,轻轻地亲它的小嘴,好像那不是个小动物,就是一个小小的人儿。
日子如果就这样过下去,就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国老人的日常,以后的人生大事,就是生病、住院、花钱,想起来,都是悲伤。但朱馥梅也许命中注定就是后半生精彩,她自己想安逸,老天不让。
因为许一楠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孩子,小裴的孩子。
许一楠其实并没有去什么非洲,当年小裴听人传的她被骗去非洲是以讹传讹,她被小裴赶走时,已经怀了身孕,只是当时自己不知道。在成都这个伤心之地,处处皆能触景伤情,她便回了广元市。她老家在剑阁县,怀着身孕身边又没有男人,她无法回家,便在广元安顿下来,应聘到一家教育机构,为高中生辅导英语。孩子生下来,她没有让小裴知道,跟别人只是说,结婚后怀孕期间就离了,孩子是自己单独抚养。成都那边因为她曾是网红,又经历坎坷,有人把别的女人的事传成了她的,弄得小裴信以为真,同时小裴暗自庆幸,这个话题女人去了非洲,从此他和她的一段往事就可以湮没进岁月,再也无人知晓。
许一楠带来的男孩已经快到8岁了,上小学一年级。孩子一上学,各种花费马上就增多了,孩子这个年纪正是好动惹祸的时候,有过丢孩子经历的许一楠不敢放他独自在家,也就不能出去做兼职赚些外快,生活越来越窘迫。她不了解小裴现在的状况,不敢直接去找,思来想去,就来找朱馥梅。
朱馥梅刚见到许一楠的时候,并没认出来。当年朱丹和杰瑞一起来的时候,许一楠是26岁,那个年纪好好收拾一下,编两条松松粗粗的麻花辫,和刚毕业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现在的许一楠34岁了,保养得宜的话还是个风韵依然的少妇,但像她这样在一个小城市里苦哈哈地独自抚养一个孩子,人的精神面貌、皮肤、体态都像一个慢撒气的气球,一看就有些软趴趴的,挺不起来。许一楠神情谦卑地叫了一声“梅姐”,全然没有了以前的娇媚和张扬。
朱馥梅吃惊地问:“你是?”
许一楠说:“对,我是许一楠。”
朱馥梅大惊:“你不是去非洲了吗?”
许一楠说:“没有,那是别人,传成我了。”
朱馥梅指着孩子问:“你结婚了?这孩子多大?”
许一楠有些不太自然,没有马上答话。朱馥梅一看,招呼阿秋:“你带孩子去找梅兰妮,让她给孩子装一兜各种面包,带他在外边玩一会儿。”阿秋答应着去了。
孩子和阿秋出去后,许一楠说:“这孩子是小裴的。当年我和他从北京回来就分手了,我不知道怀孕了。后来回老家广元,在那里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抚养到这么大。”
“你一直没有结婚?”
“没有。怀着孕的时候没法找,后来带着孩子,也不想找了。被婚姻伤过,怕的东西多了,在别人看来就是矫情。”
“这么多年都没联系,那你到这儿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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