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兰以前是一家顶级舞蹈院团的演员,虽非台柱,却也因美貌在圈内名噪一时。她的事业心并不强,否则专业成就绝非如此。在她欲说还休的感慨里,朱馥梅隐约感觉到,她应该是爱上了一位位高权重的男人。从她说话时迷蒙辽远的眼神里,朱馥梅能够感受到深深的怀恋和伤情,这种理解,是文化素养差不多的漂亮女人之间,一种神奇的共情能力。因为涉人隐私,朱馥梅不愿像八婆那样诱导追问,美兰愿意说点,她就倾听,美兰戛然而止,她就另寻话题。
“我拍了这么多,还有不少极美的动图,咱注册一个平台账号吧,没准粉丝多了,还能给你的民宿打打广告。”一天,朱馥梅在整理她的拍摄作品时,对旁边守在电脑前看的美兰说。
美兰不同意。“打广告干嘛,招来那么多人,就得添人手,咱俩就没有清净日子过了。”
朱馥梅一直很奇怪,美兰养着这样一个可以挣钱的民宿,能有多少积蓄可以供她在此安度余生?跳舞并不是一个越老越值钱的行当。“山中日月长。这么打发时光,就越来越倦怠了,女人空付美貌,是会后悔的。”
美兰面露倦色地笑笑:“已经美过了。眼看着美从指缝间一点一滴流走了,也想过抓住,可是谁也抓不住。”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以前我跳舞的时候,这两只手就像装着灵魂的翅膀,一伸出来,就会带我飞。现在你看,除了筋,就是骨,就算我自己硬拗着,在别人看来也就是个笑话。”
朱馥梅说:“刚见你第一眼,我就被你惊住了。你知道你美在哪儿吗?现在的你不是美在肤如凝脂,而是美在一种超然物外的空灵。相信我的眼光,梅姐可是做了三十多年的化妆师。等我下单,从网上买一批用着顺手的化妆品和工具,我会让你惊艳时光。”
在网上下了一批单,不但有化妆工具和化妆品,还有几件朱馥梅觉得很适合美兰气质的古风汉服。她像一个孩子发现了久已向往的玩具一样,兴致勃勃地想玩出花样。朱馥梅自己也诧异,在和田建国结婚后的几十年里,她似乎没对什么事情有过强烈的兴趣,如今想来,倒是自己在最好的年华里,空付了美貌。
好久没摸那些化妆工具了。平日里,只是用自己觉得最好用的护肤精华和保湿、防晒,最多在出门的时候,勾两下已经日渐疏淡的眉毛。看着拆了快递盒子拿出来的一堆笔呀刷呀的,她不禁手痒,坐到梳妆镜前,给自己化了个美美的妆。
美兰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在读一本书。朱馥梅俯身阳台,招呼道:“你看,我能年轻几岁?”
美兰抬头,随即放下手里的书,手搭在额前望上去。“梅姐,为什么以前你一直素颜示人?”
朱馥梅说:“我想叫你看看,本人年过花甲,都可以美美的,你比我小这么多,有什么理由觉得自己老了,不美了?”
美兰操起放在摇椅上的书,快步走进楼里,边走边说:“我上来,给我化。”
化好妆的美兰很惊艳,让人感觉既明媚灵秀,又透出内里的蕙质兰心。朱馥梅拿出一套汉服女装递给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美兰眼睛都直了:“梅姐,你蓄谋已久?”
朱馥梅说:“我以前一直生活很平淡,在你这里住的这些天,好像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意义。想一想,大半生都已经过去,也许未来时日无多,为什么还要浪费呢?”
美兰闻言有些动容。“梅姐,那就不要浪费了你的苦心。我跳支舞,你拍。”
两个人的生活由此变得色彩斑斓起来。不过让朱馥梅不解的是,美兰始终不同意把她们拍的照片和视频发到网上去。朱馥梅很希望这个名为“幻”的民宿,发挥它应有的挣钱功能,由于喜爱,她对这里几乎有了主人翁一样的责任感,希望它能成为美兰美好生活的助力,而不是拖累。
美兰的心底似乎有一块地方,是从不打开的。每次喝酒聊天,总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仿佛神游天外,想一些从不与外人道的事情。朱馥梅每次看她这样子,都有些心疼。简单的日子有简单的好处,田建国做了半生舞美师,虽没给她大富大贵,但是一生安稳。要说心中有些不满足的地方,大概就是她没有经历过爱一个人的期盼、激动和伤痛,当年田建国追她,既卑躬屈膝又死缠烂打,女孩一般都逃不开这样的男人,追着追着一感动,就嫁了。
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朱馥梅和美兰山中生活的宁静。
那天,午后的艳阳明晃晃的,由于已是深秋,照在人身上并不炎热。朱馥梅和美兰坐在院子的躺椅上,两人各捧一本书,膝上盖着薄毯,不知是看得入迷,还是被暖阳熏得昏昏欲睡,花香沁人的院里落针可闻,偶有蝉鸣一片鸟语两声,不觉鸹噪,但觉时光温暖,岁月悠长。
木栅门被推开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没有听见,两人都没起身。进来的小伙子看着一院子的繁花似锦,两个不太年轻的美人沐于暖阳之中,一时有些发呆。他轻咳一声,问:“您好,可以住吗?”
朱馥梅来了这么久,这是她看到的第一个可以称为“散客”的客人。不想美兰站起来,笑意盈盈地说:“你来啦。进来吧。”
是个熟人?美兰拉着朱馥梅说:“你在网上看的网站就是他做的,以前他来过一回。”回头说:“这是我朋友,朱阿姨。”
小伙子礼貌地微微鞠躬:“朱阿姨好。”他提着一个不大的箱子,背上背着个灰色帆布套着的架子,对美兰说:“我创作毕业作品,出来写生,想着这里环境好,风景美,想在这里住一个月。”
美兰带他往小楼里走,说:“喜欢哪个房间你自己选,需要什么和我说。”
一个年轻人的加入,让小楼小院里瞬时充满了活力。美兰喊他小吴总,朱馥梅问什么意思,美兰说,他说自己姓吴,叫吴什么我没记住,就叫小吴总了。朱馥梅跟着嘻嘻地笑,这个男孩子就像一条小泥鳅,搅活了一池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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