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宝走出屯子先向西走了五六里,再向南直插。走了七八里就走到了铁路边。
日本人的火车从鸡宁方向开过来,经海林开往哈尔滨。
火车的速度不快,趁着黑夜扒上火车半路跳车能节省不少的脚力。
只知道每天晚上都有火车经过,却不知道时间,只好硬等了。
刚才趟着雪走了十几里路,又扛着一个口袋,钱小宝已经满身见汗了。
将口袋轻轻地放火车道边的一颗树下,钱小宝正了正屁帘子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这屁帘子是一块脸盆大的狍子皮做的,坐在雪地上也一点不会冻屁股。
把手揣进棉手闷子里,上身紧贴着两条大腿,人就缩进树影里。钱小宝默默的想起了心事。
大柜,二柜和山上其他四五个人都死了,他心里并不太难过。他当年是作为肉票被大柜扛上山的。结果爹妈再也没露面,他只有四岁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小名叫小宝,大柜一拍大腿说这世上只有钱是真的,其他都他妈的是个屁——就姓钱!
他其实既恨大柜,也感谢大柜没把他扔进山里喂狼。在山上把一个孩子养大真不容易。
大柜的爷爷从山东到东北衣食无着一咬牙当了胡子。俄国老毛子和日本人打仗时给老毛子当狗腿子,山上的几只水连珠步枪还是那时留下来的。到大柜这辈已经是第三代土匪了。大柜的爷爷和爹都没得善终。
二柜原来是奉军的一个排长。日本人来时参加的抗日救国军。部队让关东军打散后带着俩个兄弟上的山。那俩个兄弟都是家在辽宁的庄户人,参加奉军只为当兵吃饭,在山上每天念叨的就是多攒俩钱回家买地娶老婆。
再有就是孔家哥俩。他们的老爹原来是山东的私孰先生闯关东到东北。苦巴苦熬地给兄弟俩娶了媳妇,又买了几亩地就两腿一蹬闭上眼睛驾鹤西游去了。
哥俩不学好嗜赌如命,先输光了地,又赔上了老婆,最后为了躲债跑到山上挂柱入伙。头上顶碗,大柜枪一响两人屎差点拉到裤子里。大柜让两个人滚,两个人跪在地上鸡啄米般的磕头,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大柜这才点头让他们在山上做了崽子。
结果让大柜窝火的是这是两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溜光的窝囊废。由于两人认得几个字又因为姓孔,张口闭口他们是圣人姓竟然心里瞧不起山上的其他人。最不受人待见。
最后就是刘大疤了。刘大疤了是河南沧州人,从小练就的形意拳。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他爹打出来的。到东北打把式卖艺,结果也入了伙。
其他还有几个,有的来了又走了,有的砸窑也就是抢劫的时候死了。有的就死在钱小宝眼皮底下,天灵盖都被子弹炸开了。
钱小宝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到铁轨旁伏下身,把耳朵贴在铁轨上。
一股冰寒瞬间传遍全身。
他五六岁的时候,一年的深冬。
大柜指着窝棚外挂着的一根铁丝说“你用舌头添一添,可甜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怎么能先吃,大柜先添第一口。”
大柜哈哈大笑“这小子身上粘上毛就是个猴儿。”
钱小宝站起身,揉了揉眼睛,望着无月的夜空。走路时身上产生的热气已经散尽,西北风扑在身上,泛起一阵寒意。
大柜和刘大疤了都赞成一句话: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大柜本姓冯,报号独挡一面。这是指他枪法准用东北黑话说就是管直。还有就是他出枪快,一个人就能挡住一面人的进攻。蒙上眼睛卸枪再装枪干净利索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一手射击,双腿夹住弹夹另一只手就能给另一只枪换弹。
德国的毛瑟步枪,老毛子的水连珠,日本的三八大长杆,美国的柯尔特,日本的王八盒子,还有大柜最喜欢的德国盒子枪钱小宝从小都摸过。不玩这些玩什么,山上实在太枯燥了。每当大柜显摆他的卸枪装枪和装弹速度时,小宝都故意撇撇嘴表示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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