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来,岳青鹤一直是把刘监丞当作软柿子来捏的,难干的差事大都安排在刘武的身上,有了过错就由刘武来承担,刘武也从没敢说个不字。
没想到,今天只是略略地说了他两句,就炸了毛。这倒大出岳大人的意料。在场的许多人也吃了一惊,心说刘监丞这是怎么了,一个个伸着脖子往下看。
岳青鹤定了定神,缓缓地问道,“刘大人你说说本官哪里冤枉了你,马厩的防风保暖不是一直都是刘大人负责吗?雪灾来到,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马厩的防风保暖么?”
刘武道,“这倒不假但是大人,下官说句话,请你品评品评,倒是有无道理。”
“刘大人你说。”
“以往灾年,别说是马匹了,连人都有冻死的,但是在座的都知道,那些冻死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富足之家的人。为什么?想那些不缺吃穿的人,一年到头,裹裘吃肉,哪里会冻死。那些冻死的,非但身上无衣,而且是肚中无食啊。”
“刘大人,我们在说马匹,你扯到人上边做什么。”岳青鹤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儿来,但是坐在下边的万士巨却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
“岳大人,你说下官扯也好、不扯也好,下官以为,只要是在理,就不妨说说。各位试想,如果在大冷的天,让两个人不穿衣服站到外边去,一个脑满肠肥、另一个瘦骨嶙峋,哪个会先死?”
高峻心想,刘武这个弯子绕得,差点连我都没转出来,他这是想着法子往马料上领啊。
岳青鹤此时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头,再看看下边坐着的小舅子万士巨的神态,心说别不是舅子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须知在万团官那里,自己也是有些说不清楚的。
他一下子醒悟过来,厉声说道,“刘大人,你以为这里是戏园子,本官会由着你讲故事吗?本官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反思过错,查漏补缺,而你却在东扯西扯。你我同朝为官,为国养马,怎么就不能说你一句了?”
刘武自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憋着一口恶气撒不出来,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大声说道,“岳大人,既然是查漏补缺,就应该畅所欲言,各抒已见,有则改之,无则戒之,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让我说?”
陆尚楼清清嗓子道,“刘大人不必激动,下官以为,岳大人不过是操劳牧事心切,对你言语上可能会有些冲撞,但是你与我等俱是下属,还要注意一下说话的分寸,嗯嗯。”
岳青鹤看到今天这个刘武也是生着心眼子,有些不管不顾,对这样一个憨直之人,若是逼急了,又保不准他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因此也想着把话往下收一收,只要今天能把他稳住就行。来日方长,有道是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不信自己不把他调理得服服帖帖,“本官正是此意,刘大人,你不要多说了”。
高峻说道,“依本官来看,刘大人所言非但没有离题,反而是切中了要害。昨天本官下去微服私访,也发现了许多的问题,正好刘大人也一道去的,不如就请刘大人讲上一讲吧。”
怪不得刘武今天像疯了一样,原来是有人在后面撑腰、有备而来啊,陆尚楼一看,在这种情势下,自已最好不要说什么了,好在刚才自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接下来,且看看局势再说吧。
刘武说,“暴风雪当天,下官就赶到了牧场,通过清点那些冻死的马匹,下官发现了一个共同之处,那些成年马匹,个个都是瘦得皮包骨!从今年入秋开始,各个牧场都开始着手养膘,有道是秋高马肥,入了冬怎么会连一场大雪都挺不过去呢,依下官看来,这场所谓的雪灾,只怕是欺上瞒下的说辞,至于马驹儿嘛,就更不必说了。”
“你你”岳青鹤气得说不出话来,雪灾之说,在牧场中就是自己最先提出来的,今天刘武这样说,不就是暗中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惊惧之间不禁思索,是什么人让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刘武有了这样的胆子,他看了看高峻。心中也不明白,平时有些稀里糊涂的高大人今天是怎么了。
高峻的余光已经发现岳牧监在瞟自己,心中冷笑,说道“刘大人此话,本人也有同感。此去西州,下官也顺便向西州都督郭大人打听了一下,西州其他四座马场的损失,好像并没有柳中牧这样严重。”
其实他并没有打听过,也许郭大人在自己去西州前也有过问此事的打算,但是自己去了之后,顶替高峻的事情就变得无比重要了。不过刚才的话自己说得圆滑,一是承认了其他牧场也有损失,只是损失不大而已二是这个岳青鹤连去西州见郭大人都不敢,不恰好说明了他的心虚吗?三是通过刘武刚才一席话,联系到微服察访的所见,能像万团官那样大胆的牧场官员,大概也不会有多少。
打蛇打七寸,刘武心中不禁替高大人喊了声好。他接着说道,“自从万团官掌管牧场马料的采买以来,柳中牧的马草一日不如一日,下官做为万团官的上级,也在很早就发现了这样的苗头,也多次地与万团官提起过,但是万团官总是说牧草的供应紧张,原来的五、六家供草商只剩下了一家了,说牧草的质量不好控制。但这次下官与高大人一同去微服察访,却发现收草的现场连我们牧场的人都没有,而是草商贾老板的儿子在那里胡乱定等,趁着无人监督,将雪片烂泥一并装车运来。各位大人,这样的草料,能把马养肥吗!”
万士巨站起来嚷道,“刘武!你这是公报私怨、血口喷人!”
陆尚楼道,“刘牧丞,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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