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所长把那个军绿色的大背包拿过来,解开两股插在扳子里的带子,那个和梁云所长坐一排的瘦个子管教和后排的我们三个人都盯着背包直瞅。梁云所长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比4较小一点牛黄皮制的大笔记本,接着又取出笔杆近大拇指粗的黑钢笔。他转过身两手有点抖端上递给我:“林峰,从你刚进看守所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叫你黑笔杆子,我退休了,也把你送到监狱了黑笔杆子也没人叫了。你在看守所里学刑法,学刑事诉讼法。到了监狱更要学。学知识、学文化、学技术,这个社会变化很快,不学习以后出来就会成废人。我专门给你买了笔记本和黑钢笔,算是纪念,也算是我这个干了一辈子管教对你的以后好好改造的寄托和祝福吧。”说到这我已经接过了本子和钢笔,把笔记本裹在我带的行李的包裹里,钢笔用右手别进连同女儿信在一起的棉袄的内兜里。梁云所长刚把脸转过去,这时又“原路”转了回来:“林峰,女儿的信带了吗?”这时我才知道梁云所长这么细心。信是经他检查带给我的,过了两个多月了他还记得。“带了,连同您的钢笔都贴心放着呢。”我心里暖暖的。梁云所长又重重地说:“林峰,那是家人的呼唤啊。到了监狱你也不会在听到我吵你,甚至骂你的声音了。但记住:你犟驴脾气要改,你冲动的性子要改。监狱是磨练人的地方,一定会把你磨圆的。”说完,梁云所长又从背包里拿出六个饼子夹肉,三瓶纯净水,给我们一个人两个饼子,一瓶水。然后说:“到了监狱你们体检完怕跟不上吃饭了。现在也不早了,你们吃吧”。梁云所长又给另两个管教说:“送了他们,我们出来再吃。”在看守所一直是窝头和放点盐漂着几片绿叶的菜汤。一见饼子夹肉哑巴仇德和程鑫便不说话,使劲把吃食往嘴里填,噎住了就咕噜咕噜直灌水,能听见从食道里发出的“嘟嘟嘟”的声音。
进了市区,拐进由西向东的街道,不远就能凹凸型上面竖着铁丝的高墙。大门顶“市监狱”大大的黑字就让人心悸害怕。进了监狱大门,便是一排排厂房,路上有不多的穿警察服装的人过往。路边相隔约200米就有上衣后背肩部往下有着灰白相间长方形铁窗状,前上衣兜盖上有着同样铁窗标记,就连戴的灰色帽沿与帽壳连接部也有铁窗标记,戴着“监督岗”红袖标的犯人站在那里巡逻。拐了过弯又进了一个大门就到了犯人居住的生活区。从汽车前窗望去,虽是冬天,道路两旁仍有冬青一样的绿色花卉点缀,前方是往两边延伸是整齐的统一坐北的灰色二层小楼,楼与楼中间是一个圆形大门,每个上面写着二中队、三中队到中队楼前车便向北拐去,往北的顶端便能看到和道路齐宽足有十几米宽,基本和中队二层楼高的照壁四四方方直直而立,底面是白色的。上面写着三行黑色大字:你们是人,你们是罪人,你们可以重新做人。这使我想起了如来佛压着孙悟空的五指山,看着字人心里就会发怵,有一股冷气只透脑门。可车偏偏在照壁下熄火。然后让我们下车,走进中队大院的大门,背靠墙面向北站立,手铐也被解除。各自带的行李放在脚前。然后梁云所长拿着我们的档案走到紧贴着中队院门的北一楼办公室的窗口前,和里面的干警说了几句话。里面的干警就从窗子里探出头朝院里喊:“汪民!”只听有人答:“到”,立时从一楼紧挨着办公室的犯人随着应声从宿舍里出来。转这个犯人一个大约40岁,戴着近视眼镜,脊背直挺,囚服穿戴整齐。他出了宿舍,两手迅速握拳,提到腰际,约与腰带同高,拳心向内,肘部稍向里合。然后上体微向前倾,两腿微弯,“啪啪啪”跑步停立仅十米不到的办公室窗前,马上挺胸抬头呈立正姿势:“报告,汪民听候干部指示。”里面的干部不知说了个啥,这个叫汪民的犯人,立即手里拿了一张单子,来到我们面前点名。我一看像是带我们到哪个地方。人生地不熟,我害怕起来。这时我想起我发表在省级民间上的一篇故事胆小鬼捉鬼里面的片段:张大、李憨和王聪三个人都比较胆一个深夜,这三个“胆小鬼”回家路过一片坟地。快到坟前,都浑身如同筛糠,谁也不敢再迈近一步。还是王聪刁滑,只听他故作镇静地用变了调的嗓子问张大“你害怕不”张大结结巴巴地说“我的头发根子直往起竖咧,腿也不听使唤啦。王聪装得不以为然地说“那你走在我的前面,后面有我呢”接着他又让李憨走到他的后头,说“我在前头给你仗着胆。”于是,张大、李憨自认为有了王聪“保镖”胆子也就大了点。王聪哩,虽然三人中只有他胆子最可现在前后有了“护驾”,就不怎么害怕了。想起自己写的故事我也马上有了注意,于是我凑这个叫汪民的老犯人还没发布命令,便偷偷溜到了程鑫和哑巴仇德的中间,这时我想一会不管遇到啥事反正我在中间,总有回转的余地。就在这时,犯人汪民开始喊口令:三人都有,向右看齐,向前看。哑巴听不见,只是看我们怎么做,他就顺着做。向右转,齐步走。我们的行李等物由梁云所长和两个管教看着,我们也不敢搭话,就跟着汪民出了院门,然后从北往南直走。这时程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小声说“林峰,耍滑头啊,来的时候你打头炮,坐边上,现在你小子咋夹中间了?”我说:“哪能呢,我在中间不是给你照应吗。”“说得好听,如果有啥意外,我还不是炮灰?”程鑫撇着嘴说。“谁在说话,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逛街呀?”这个带队的透过他的近视镜片能看到使劲瞪了一眼:“一二一,一二一”
出了这个中队院门,路的对面是二层接见楼,正值年关,被家属接见了的犯人手里拿着大包小包,都是麻花、点心、火腿等好吃的。看那些被接见了的犯人走路都有精神,满脸挂满幸福的笑容。挨着接见楼是有个至少五个篮球场大操场,在往南就是我们来时的连接工地与生活区的东西大路,大路南边是监狱四层教学大楼。再走就是伙房场地,已有各中队拉着装有一人搂不住一米多高不锈钢菜桶和一米见方半米高的馒头筐等在伙房的院门口。我们走到南头顶端向西就是犯人医院,带队的老犯人汪民让我们等在诊断室门外,便进去找医生给我们体检,先带我们做了五官检查,后又做了胸透,最后来到一间医务室:进去后一个穿白大褂,戴着深度近视镜,身材精瘦,个子也不高,看上去就像在社会上的医院里坐诊的医学专家,拿着本医学专著伏案学习。要不是他那不算太圆的光头发亮,很难想到他是一个犯人医生。他鼻子不大,双眼皮眼睛也不大,圆圆的鼻孔下撅着薄薄的嘴唇,脸皙白。见我们进来。他从汪民手里接过基本填完的体检报告,近距离对在眼睛上看了半天。然后慢慢腾腾从桌子上拿了根塑料尺子,拖着很细的嗓子喊:“林峰。”我马上答“到”。他给我们做的是最后一关检查。
体检完,午饭已开过。我们刚送来时这个中队一楼还静悄悄的,现在挤满了人。他们出工回来吃饭来了,接着午休,对我们的到来,他们视而不见。对他们来说,二楼是新犯人中转站,来与走司空见惯。这时梁云所长把我们三个人的档案交给里面的干警就万事告毕。
梁云所长办完手续后,看看我,又把头伸进办公室的窗户:“同志,我得多说几句。那个叫林峰的有点文采,是作协的会员,在外面时发表过不少文章,以后服刑分配看能不能考虑考虑?”他拿手指指我:“林峰,笔杆子。”梁云所长在看守所老叫我“黑笔杆子”,这次故意把“黑”字去掉,是怕人家误解吧。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干警从窗户里探出头。看了看我:“好的,我们会按照每个人的特长安排工种的。”梁云所长不自然地笑笑:“好,好!”他这才从窗户口展起腰,看了看我,眼睛一瞪:“妈的,老子的话记住了。好好服刑,争取减刑,母亲,女儿都等着你呢。”说完转身就走。谁知出了院门他又旋回身来看了看我:“记住了,都记住了!”这时院外押送我们的车启动了。
这时那个叫汪民的犯人又带了一个猴子脸,左脸上有刀疤的犯人,汪民说这是管监房的殷正。他们过来检查所带衣物。汪民解开我的包裹首先发现了我的精致的大笔记本。贪婪地翻着看着:“这本子好美啊,我在外没有见过这样好的,坐监十六年了更没见过哪个人带进这么好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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