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长丰静静听着,至始至终面无表情。
“可,没了我,你们会怎么办?他由你来照顾?”
牧无的兴奋劲儿忽然哑住,他当然知道自己老弟口中的‘他’是谁。
然后死命抓着一头黄发,抓来揉去,最后像是鸡窝里的枯稻杂草。
牧长丰曾几何时做梦也想逃离这个家,他觉得这样腐烂的家,只留他一个鲜活的能有什么期望?期望某天自家父亲越赌越大,直至欠债百万千万?他不敢想象自家父亲的这些债,会由他来还。
逃,逃去哪?
国外,一个全是超能力者的学校,机会就这么来了,可他马上要解脱之时…可为什么…居然有点放不下了?
“迟早得饿死……这他妈就是你所谓的侠义?”烦躁地丢下了这一句,牧长丰走向里屋。
只留下干巴巴瞪望的牧无,他有些被自己的弟弟吓着了,平时非常温柔的牧长丰居然…动怒了!……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牧长丰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牧元合,这是他的父亲,这个男人本该会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可他却像条败狗一样狼狈躺在床上浑身醉醺醺,鼾声滚滚间,外面又响起了大雷。
牧长丰一会看着男人的脸,一会目光转向窗外看雨。
他的声音突兀响起:“是一所位于美国名叫卡塞尔的大学,出国后你不必担心我的生活,因为每年的奖金会很高…我的生活将会很如意,那么,你呢?”
哐隆!青银的雷霆在天空织成了一株巨大的树,银色闪光照得房间满是灯火通明,亮堂堂间,牧长丰的眼底好像被点燃了明焰。
“别再颓废了……好吗?”
男人沉默。
“我知道妈妈的死对你的打击是天崩地裂的,但你能振作吗?能把那些赌博戒掉吗?妈妈在天上看到自己的爱人居然是这副颓样,想必会后悔当初和你在一起吧。”
男人身躯猛地一震,僵硬了一会然后松懈,他自牧长丰进房间开始就醒了,但他没有睁眼反而把眼帘闭得很死,只是在静等自己的儿子说事,因为牧长丰很少主动来他房间,除了一些没办法的事,很少很少。
“爸爸,答应我……”
当那声爸爸一出口,牧元合心里猛跳。
眼角控制不住的被泪花浇润,三年…他的小儿子三年来没有对他喊出这个称呼了,平常如果有什么事都是直了说明,比如在留言条上会写:“今天学校有集会要出去一躺,饭已经做好了,回来后自己先吃。”
“家门口有垃圾,记得带走。”
“加班吗?钥匙藏在春联的背后,摸一摸就能找到。”
所有的对话与留言都避忌了那个叫‘爸爸’的词汇,仿佛这个词已经在牧长丰的人生词典中彻底被擦除,别家父子间的正常称呼,在这个家里却变成了云霓之望。
可牧长丰的后言迟迟没说出声,一时间男人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和雷鸣,久到好似牧长丰已经离去,他难耐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又一道闪电落下带来了光与亮,银白的强光渐渐灰淡消散,留下了一张柔柔微笑着的脸,男孩站在暗沉沉的微光中,眼底好像流动着火焰,可他声音里的悲伤仿佛能淹没整个世界。
“答应我……去给我和哥哥找个后妈吧…别衰了好嘛?这条路的尽头…是地狱啊爸爸。”
他的心忽然如刀割火烤,灼灼的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面,他难以想象这个孩子是背负了多大的悲哀,何等的,何等让人难受。
“不管以后有多大的不甘,也要带着微笑的面具……活下去。”他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丽晶酒店,桌上摆着茶盏,热气冉冉低升间,老人品下一口红沉沉的茶水,声音响起。
“后天那个潜力无限的A+就会来了,我们可要好好准备!争取给学生的家长留下好印象!”
“上个月,和我们的A+同一地区有个A级的孩子主动来找我们的学校,现在应该已经入学了吧,果然天才都是会互相吸引的!”
旁边的侍者端来了咖啡,桌对面的柳桂芹接下后就喝了一口,声音有些古怪:“教授您应该没有细看牧长丰的家庭信息,他跟他家人根本水火不合,或者说,就算他家人不同意,只要他想,耶和华来了也拦不住他。
古德里安教授捋了捋胡子,眼里居然越来越激动了:“不愧是A+的天才,行事风格都那么叛逆!想必他很喜欢一个人独处,夜晚的时候就静静眺望宇宙,这就是充满孤独感的血之哀啊!”
柳桂芹又摇了摇头,否认道:“他很听话的,听话得让人…很痛心,或者可以反过来,他家里面除了他,爸爸哥哥都在叛逆期。”
老人眨巴着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没满十八岁的孩子处于青春叛逆很正常,但……孩子的家长父母处于青春叛逆期就很不正常了吧?难道说……是传说中的更年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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