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卿给苇尔一个眼神,苇尔将惠公公扶起来,“本宫刚才说过了,这事就这么了了,公公不必紧张。”说着苇尔给搬来一张椅子,罗卿吩咐着:“坐下吧,一把年纪了总是在本宫这跪着,传出去没得让人以为本宫苛待了下人。”
“谢娘娘。”惠公公战战兢兢地坐下了,不知道眼前这位全嫔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万万没想到新封的全嫔娘娘年纪轻轻却让人看不透。说话间,苇尔给罗卿换了一杯茶,“我被禁足的时日里,珍常在在后宫之中一枝独秀,想来你也没少巴结她,只是如今换成她被禁足还降了位分,你又是怎么对待她的?”
“奴才……”惠公公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定说道:“以前珍常在使劲够着皇后,是皇后娘娘吩咐着要仔细伺候着珍常在……请娘娘放心,日后奴才知道要怎么做。”惠公公心明眼亮,珍常在在储秀宫给全嫔放过火,险些害了全嫔性命,现在两个人身份地位换了个个儿,要是再对珍常在照顾,那就是跟全嫔作对。
“过了二月二,天就逐渐暖了,也用不着再拨足量炭火给明德堂了,皇后娘娘厉行节俭,想必也是同意的。”罗卿瞥了一眼西配殿的方向,吩咐着惠公公。
“奴才明白。”
“至于饭食,你自己看着办就是。”惠公公领会了命,丝毫不敢有一丝懈怠。等惠公公从承乾宫里出来,长舒了一口气,哈气盖住了脸,他身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眉眼十分伶俐,“爷爷,我看全嫔娘娘年纪不大,架子还不小。”
“你懂什么?”惠公公后背被冷汗打湿了,瞥了他一眼,“全嫔是太后的本家出身,连皇后都忌惮她,原本皇上只给她答应的位分是为了敲打太后勿要操控后宫,以免外戚擅权,可此番皇上给她解了禁足,又晋了位分,这说明了什么?”
“南子还小,看不透其中的弯弯绕绕,还请爷爷指点。”那小太监叫南子,自小净了身进宫,一直跟在惠公公身边,学着做事。
“这说明皇上是真喜欢她,连她的出身都顾不得了。”
南子搔了搔头,有些不解:“可咱们万岁爷也不像是色令智昏的人呐?”
惠公公一巴掌拍在南子的后脑上,怒道:“你这狗东西,活腻味了是不是,什么话都敢说?”
南子被打的直龇牙,赶紧低下头闷不做声,走了两步,惠公公突然叹了一口气,南子又问道:“爷爷,您怎么了?”
“今天这事,可真是难办了。”惠公公伸出手,轻轻地帮南子揉了揉脑袋:“南子,以后爷爷要是不在了,你自己可千万谨慎小心着点,那时候可没人护着你了。”
南子突然怔住,不知道为什么惠公公会说出这样的话,小声问道:“爷爷怎么这么说?”
“珍常在出身高,她父亲是朝中二品大员,又是皇后照应的人,所以即便她放火烧了灯影轩,皇上也只是降位禁足,换成旁的人,你以为她还有命?”南子想着这话有道理,摇了摇头,“即便珍常在现在这个处境,吃穿用度我们一应是不敢怠慢的,可是刚才全嫔娘娘交代了什么?”
南子一下子明白了惠公公的难处,突然紧张起来,只听惠公公接着说道:“如今这光景,谁敢跟全嫔拧着来?何况还是她亲口交代的。”
南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迎面的北风呼呼刮过来,呛得人嗓子疼,他看着紫禁城的四方天,不禁悲从中来。
长春宫。
皇后端坐正位,罗卿肃立于下,左右以和嫔、恬嫔为首,祥贵人、顺常在、睦答应静静地坐在后面。皇后似是没有休息好,精神有些萎靡。
罗卿向皇后行六肃三跪三拜礼,“一肃。”罗卿躬身作揖,后起身,上身耸直跪下,“拜!”罗卿双手举过头顶,屈身伏地,又起身。“二肃……”三拜之后,罗卿行跪礼,郑重谢恩:“臣妾钮祜禄氏,叩谢上恩,皇后娘娘千岁。”
“起来吧。”皇后点头答道,看不出什么表情,“你昨日行过册封礼,原本应该当日来给本宫谢恩,只是昨儿是二月二春龙节,皇上与本宫要敬龙神,各宫还要照春梁,本宫实在抽不出身,这才准了你今日来谢恩。”
罗卿脸颊蔓着笑意,顺从道:“皇后娘娘宽宥,特准了嫔妾晚些来谢恩。”她与皇后对视一眼,又说道:“嫔妾德不配位,刚入宫第二年便封嫔,与和嫔姐姐、恬嫔姐姐资历不可相提并论,实在惶恐。”
罗卿的眼神,在皇后看来是充满挑衅的意味了,皇后的表情变得僵硬了些,“你何必惶恐?皇上许你嫔位,也不过是为了补偿你这半年来禁足之苦,既然知道是德不配位,以后就学着守规矩一些。”
皇后语气十分不友善,罗卿听过也不恼怒,神色如常说道:“嫔妾自当谨记皇后娘娘教诲,只是娘娘以为嫔妾是犯了错,可如今皇上却解了嫔妾的禁足,想必皇上的意思娘娘也看得分明,嫔妾可并未犯错,娘娘觉得呢?”
皇后娘娘眉头一紧,“是否有错皇上自有圣断,可你自己行事不端本宫岂能纵着你?”
罗卿收敛了笑意,神态十分认真,那模样是要与皇后针锋相对:“皇后娘娘,玉如意一事娘娘与嫔妾皆在其中,当初是事有不清,皇上顾着娘娘后宫之主的脸面,才重罚了嫔妾,如今皇上定是查出了端倪,才发觉嫔妾是冤枉的,事已至此,娘娘何必还要诬陷嫔妾?”
“你……你冤枉?”皇后被气得说不出话,一只手紧紧把着凤椅扶手,眼睛却死死地瞪着罗卿。看着皇后与全嫔之间剑拔弩张,和嫔连忙劝解:“皇后娘娘息怒,当心凤体。”说完,又指着罗卿道:“全嫔,今日本应贺你封嫔之喜,可你既然是来谢恩的,又对皇后娘娘如此不敬,当心本宫禀报皇上处置了你。”
“和嫔姐姐心疼皇后娘娘凤体,妹妹又岂是故意要惹怒娘娘,只是娘娘诬了嫔妾清誉,妹妹自然要辩解几句,就算是到了皇上面前,妹妹也是不由旁人诬陷的。”罗卿抬起头,直视着和嫔的眼睛,从前她是贵人,比和嫔矮了一级,可今时不同于往日。
“好啊,你这么做倒是很好。”众人面前,罗卿让皇后与和嫔下不来台,她们平日里主事六宫,何时受过这般顶撞?也顾不得尊贵体面,指着罗卿大声厉喝:“如今你自恃与本宫平起平坐,这后宫里无人能管束你了?”
罗卿斜斜地看过去,不以为然道:“姐姐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平白无故地把大不敬的罪名就安到妹妹身上了,今日原本是来给皇后娘娘谢恩的,不过是提起了旧事,分辨两句也就罢了。”罗卿目光扫视了一圈,看向了皇后,又落在和嫔身上,“可是娘娘与和嫔姐姐反应这么激烈,倒像是让旁人以为,皇后娘娘与和嫔娘娘背地里干了什么亏心事。”
“放肆!”角落里突然传来顺常在的声音,“全嫔娘娘,嫔妾位分低微,这本没有嫔妾说话的地方,可是毕竟是长春宫里,娘娘也该谨言慎行些。”
罗卿瞪了顺常在一眼,全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倒是祥贵人开口说话:“顺常在既然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就不要随意插嘴。”
顺常在表现得态度谦和,但是言语间也是分毫不让,“想必祥贵人最是清楚什么是人微言轻,可是皇后娘娘面前,任何人都不得如此放肆,何况是全嫔娘娘这般出言不逊?”
听了这话,罗卿笑出了声音,她又一次看向顺常在,不怒反笑:“今儿倒是一出好戏,本宫幼时听话本子里记得一个词叫蛇鼠一窝,那时只觉得用词粗鄙,如今看来倒是贴切得很。”说完,又嘲讽道:“顺常在,你屡屡以下犯上,说本宫在皇后娘娘面前放肆,可你身居末位,敢呵斥尊上,这就不算没规矩了?”
皇后不发一语,突然伸手掀翻了桌上的茶盏,“你……”皇后一手指着罗卿,气到发抖,“皇上准你出储秀宫,你不但不感念皇恩,反而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以下犯上,今天本宫便要处置了你,否则这后宫岂非被你翻了天去?”
皇后怒极,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只有罗卿一人站立在中间,与皇后对峙,罗卿丝毫不畏惧皇后的怒意,反唇相讥:“皇后要如何处置嫔妾,罚跪,抄经,打板子,搜宫,放蜈蚣,还是要放火烧死嫔妾?”一桩桩一件件都历历在目,罗卿的恨意从内心升起,往日皇后在后宫呼风唤雨,连带着她身边的人都对罗卿颐指气使,今天罗卿一定要大大地出这口气。
“来人!把这疯妇给本宫拖下去,关进慎刑司。”皇后叫喊道,全然不顾一国之母的端庄持重。
“我看你们谁敢!”几个宫女和太监要冲上来,被罗卿用眼神吓退。
皇后一拍桌子,与罗卿怒目而视,“这里是长春宫,本宫是皇后!”
“本宫稍后要去寿康宫谢恩,若是太后问起来,皇后娘娘该如何交代?”罗卿料定皇后拿她无何奈何,言辞轻蔑说道:“皇后若是照实说嫔妾以下犯上,便是后宫不睦,太后要追究皇后治理六宫不力之责,皇后要是不说实情,嫔妾在长春宫无辜受罚,那便是皇后苛待嫔御,更加坏了名声。”
“你敢威胁本宫?”真被罗卿说中了,无论是太后降罪还是坏了名声,都是皇后不愿意见到的结果,更是恨罗卿恨到牙痒痒,她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娘娘不容嫔妾坏了规矩,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更遑论是威胁?”罗卿看向底下跪着的人,又缓缓坐下:“如今后宫之中,只剩下我们姐妹几个,平贵人被废黜,彤贵人小月,定贵人因着红花的事被关进慎刑司,珍常在被贬禁足,皇后娘娘不妨想一想,到底是因为什么惹出这些事端,后宫不宁则国无宁日,若国母德不配位,不如早些让贤得好。”
话音刚落,罗卿只觉得痛快,看着皇后脸色发白又发红,罗卿只觉得这半年来被禁足的愁苦憋闷终于都报应在皇后身上,皇后胸口一起一伏,一时说不出话来,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罗卿起身,向皇后蹲安礼:“嫔妾要去太后宫里谢恩,先向娘娘告退了。”
皇后被气的不轻,众位妃嫔不敢出一口大气,罗卿起身便走了,祥贵人紧跟着离开了,和嫔、顺常在自然是留在宫里劝慰皇后,恬嫔坐下来又说几句话便走了,睦答应看了看全嫔与祥贵人,又看了几眼殿内的几个人,一时竟不知是去是留……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过了午后,竟是黑云压城,眼看着快开春了,又下起雪来,还真是应了那句戏文:去年沧海今阡陌,一枝春来一枝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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