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点,天开始飘起了雪花。
这座城市的冬天阴冷而漫长,寒风呼啸,仿佛鬼怪在极力嘶嚎。茯苓充耳不闻,围着尤带余温的白色绒毛围巾,沿着路灯散发的光亮,嘎吱嘎吱,踩着雪花向前走。
AUM战队举行庆功宴的地方是在酒店旁边的中餐厅,老板是东方人,餐厅的布设是东西结合的形式,壁炉内生着篝火,选手们没有胡吃海塞,而是围炉夜话,对酒当歌,茯苓听到了那边的欢声笑语,孙哥的大嗓门隔着三里地传出了老远。
她笑。
或许在主神眼中,任务世界是虚假的,是可以反复回收利用的垃圾,比如剧情中总会用工具人来形容角色们,他们只是为了帮助男女主登巅峰的一个助攻,一块磨刀石,但在她看来,这群人,笨拙中不失可爱。
以至于万人迷系统说她擅自修改剧情,会产生什么样的糟糕后果,她当然知道。
这会让世界彻底失控,偏离原有的轨道,脱离主神的掌控,犹如无帆之船,驶向神秘未知。
但命运的魅力不正在于未知么?
充满变数的未来,才叫做命运。
对了,有几件事她隐瞒了旺财。
其中一件事是——
接下来,狂欢才真正开始。
于是没等茯苓走进餐厅,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很冷,很冰,茯苓目光遁去,只见少年的发丝眼睫都落了一层雪色,宛如天生霜发霜瞳,一种妖异之美油然而生。
旺财不禁腹诽,这些人都故意不让它爸爸吃庆功宴是吧,一个接一个找过来。
江罪不知道在外面呆了多久。
他疯魔一般,不顾经理人和教练的呼唤,从万人会场中独自跑了出来,迎着兜头而来的风雪,跌跌撞撞寻找那抹最浓烈的红影。
江罪的神智早已被风雪吹得清醒过来,整个人却变得愈发慌乱,失措,过去的一切犹如浮光掠影般在脑海中闪过,这一路,他想了很多。
是,他被卖了,被曾经一直说爱他的人,当作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亲手卖给了死对头战队,若他没有用自己为赌注,给YAY战队带来了一系列比赛荣誉,郁茯苓到底知不知道,他会面临什么样的未来?
他会被推出去直播,代言,成为曾经最不屑的商业选手,消耗仅有的青春和生命力,会背负一堆失望的眼神和数不尽的骂名,所以,他该是恨她的,恨这个始作俑者,她也是值得被他恨的,她竟然轻描淡写的做出了改变他人生的决定。
时至今日,江罪依然记得,他们分开的那天,女人脸的冷无情。
既然他敢把AUM战队搞得濒临破产,她便敢亲手伤他千万遍。
而他明明心中恨极了,却同样爱她的心狠手辣。
江罪不免怀疑自己。
他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这么喜欢找虐受?
或许是吧,他的确被郁茯苓虐成了个疯子,每次午夜梦回,脑海里全是女人一声声沙哑的呼唤他小罪,他曾经将全身心交予对方,没有人会比他们更亲密无间,然而时过境迁,她却一跃成为他心口,那条最清晰,最无法触碰的疤。
而他也终于找到她了。
感受到掌心中的暖意,江罪手指竟然有种被火舌舔舐的刺痛感。
他注视着茯苓,想要开口说话,那入喉的苦酒偏生在此时泛了来,辣得他舌尖发麻,一度失去了知觉,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快说话啊,他告诉自己,江罪,快说话。
但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他又要对她说什么呢?
说从前的事,说我喜欢你,我后悔了,拜托你再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还是说这段时间我已经受够了没有你的日子,我不想我们再装成陌生人的样子了,亦或者说,原谅我做的那些事,忘掉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这些一听就虚伪到极点的话,江罪无法宣之于口。
忘掉过去说得好听,又有谁能真正的遗忘亲身经历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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