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窗帘被拨开,狭窄积灰的窗台位置窝着个红润硕大的苹果,下面还垫着一张纸巾。
似乎怕被误拿,纸巾一角留了个有些匆促的“喻”字。
窗户没关严,裹着雪花的风吹着冷气,喻温被这冷风激得闭了下眼,雪花扑面,在脸颊上转瞬化开,留下的水渍像眼泪似的。
今天是平安夜啊。
龚喜开车来接许肆回去,路上还下着雪,车开得很慢,空调口徐徐吹送着暖气,许肆在外面冻了很久的手指渐渐回温。
他偏着头,额头抵着冰凉的窗户,眸子半阖,从龚喜的角度看不出他是不是在睡觉。
中途接了个电话,他压低声音,边听边应,没聊多久就挂断了。
许肆动了动,出声询问:“明天有活动吗?”
龚喜知道他没睡,声音也大了些。
“对,有个红毯,走红毯的西装已经借到了,你明天得早点过去做造型。”
临近元旦,许肆的活动却一点都不少,龚喜琢磨着这段时间联系他的人,又多问了几句。
“今年的春晚,你要上吗?”
往年许肆也被请过,但他没到过年就窝在家里当咸鱼了,根本不会动出门的念头。
许肆把脸埋进羽绒服里,有些困。
“不去。”
龚喜也不问原因,迅速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许肆接下来要参加的活动和准备。
“之前定的是5月份开演唱会,你不是说要为演唱会准备几首新歌吗?和杜泽生商量过了吗?”
许肆半眯着眸子,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
“歌才写了一半,还需要点时间。”
龚喜点头:“行,不着急,我先把场地给你定了,免得到时候被人抢先。”
车开了半夜,凌晨时候才回到许肆公寓,龚喜叫住这就要走的许肆,从车里拎了两颗苹果出来。
“季姝给你的,平安夜得吃苹果。”
许肆接了苹果,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才出来一会儿,肩上就落了雪。
龚喜靠着车门:“见到喻温了?”
许肆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龚喜笑:“还以为你会赖在那里不走,我都做好给你擦屁股的准备了。”
许肆低头,眨掉睫毛上沾着的雪花。
“不是时候。”
他就是忍不住了,想见见她。
握着苹果的那只手随意挥了挥,许肆低头回公寓,在玄关处开了客厅的灯,脚步声一响,正把扫地机器人当坐骑的鹦鹉就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许肆肩头。
许肆没管它,先去给鱼缸换了水,又喂了点鱼食。
客厅的灯不算太亮,前段时间换过一次,照在人身上有种暖洋洋的错觉,许肆盘腿坐在地上,静静地瞧了会儿欢快游动的几尾鱼儿。
季姝工作太忙,自己又不是个细心的性子,照顾不好这两个小家伙儿,所以兜兜转转还是送来了许肆这里。
鹦鹉低头梳理着自己的鸟羽,动着动着,略尖的喙就戳到了许肆侧颈的皮肉,他“嘶——”了声,捏着鸟脑袋把这家伙儿拎到眼前。
他皱着眉,语气不满。
“你叛逆期了是不是?”
黑豆般亮亮的小眼瞅着他,半点都不害怕。
许肆“哼”了声:“你这么不乖,当心你妈回来把你炖了。”
这么说着,他把鹦鹉重新扔回鸟笼里,边往卧室走边脱掉身上的粗线毛衣。
卧室里多了批新衣服,从内搭到外套一应俱全,许肆随手抽了件黑毛衣出来,毛衣很素,连品牌logo都没有,只在心口位置绣着精致的三个字母:wen
衣柜里多出来的衣服全都带着这个图标,逐渐代替了以前的那些,成为了许肆的专属。
卧室里灯灭了,今夜这场雪下得太大,迟迟没有停下的意思,这个平安夜对很多人来说也并不平安。
喻渊平接近天亮的时候才回来,别墅里的保姆辞退了,院子里的雪越积越厚,他走得费力,深一脚浅一脚,回头一望,才发现这条路竟然这么长。
他今年六十了,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一样,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真的老了。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喻氏情况越来越危急,股份一直在跌,董事会也在不停地向他施加压力,各种状况层出不穷,让喻渊平焦头烂额。
他咳嗽了两声,门刚一推开,就听见女孩子尖厉的哭声,他一惊,看见喻文心推着个大箱子出来,一手还拖着在地上撒泼耍赖的孩子。
“给我起来!”
小丫头不依不饶,赖在地上哭得要死要活,喻渊平太阳穴突突的跳,一口浊气涌上来,没忍住又咳嗽了几声。
他往前走几步:“文心!”
喻文心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吓了一跳,连忙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喻渊平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从他书房搬出来的古董花瓶,用皮草裹着,生怕摔了碰了。
他怒极:“你这是做什么?!”
喻文心有点怕他,但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她一个用劲儿,把孩子直接从地上拽起来,孩子被她吓到了,顿时就安分下来。
她拖着箱子往外走,咬咬牙逼自己冷静。
“哥,我老公都被你开了,我们一家也没什么好留在这里的了,以后咱们就互不相欠,别见面了。”
喻渊平猛地夺过她手里的箱子,情绪波动太大,先弯腰咳嗽了两声,才沙哑着出声,狠狠瞪她。
“喻文心!你们两口子背着我挪用公司资金,这是要坐牢的懂不懂?!你以为你能跑得了!”
喻文心被他吼得一愣,牵着孩子的手不停地抖,简直六神无主,话没说出来,眼泪先出来了。
“哥,哥你帮帮我们!”
她又急又气:“他要是坐牢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喻渊平捂着心口咳嗽,往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了,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他吐出一口浊气:“我帮不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公司持股最多的董事长了,裴骃那小子做事做得绝,喻氏马上就要改名换姓了。
花了他大半辈子的心血,这就要化为泡影了。
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连地暖也没开,喻渊平咳嗽了会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呼吸越发急促。
喻文心看他这副颓废模样,终于意识到他再也不是喻家的支柱了,被吓到的孩子一脸畏缩,颤颤巍巍地喊她,“妈妈——”
她猛然回过神来,也不去管摔在地上的喻渊平,从他手里把行李箱夺过来,拉着孩子就往外跑。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她什么也不敢想,只想先去外面躲躲,万一有转机呢。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远远望去,天地都白茫茫的一片,被喻文心牵着的孩子走不动,一下子摔进雪里,扁扁嘴想哭,被妈妈一瞪,又踉跄着爬起来。
她的小棉袄没穿好,呼呼的冷风往怀里灌,越走越慢,忍不住哭出声来。
“妈妈,我们要去哪儿啊——”
没有人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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