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专心致志地握着刻刀,注意到有人过来时头也没抬,嘴里斜斜叼着根烟,瞧着很自在无畏的样子。
罗羽澜不大喜欢这种人,视线轻轻一掠就过去了,她穿着旗袍,雪白的披肩围得松散,露出大片白嫩肌肤,也不觉得冷。
“这是雕的什么呀?”
说这话时,她微微侧着身子,很明显是在等许肆给她解释。
但许肆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那老板抬了头,颇有些讶异。
“鸟啊,这都看不出来?”
他“啧啧”两声:“我琢磨着,我这技术也不差吧。”
罗羽澜:“……”
她就说,她就讨厌这种人,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她刻意忽略了老板的嘲讽,利用站着的优势,飞快地瞄了眼许肆拿着的手机。
他在看照片,什么鸟啊,鱼啊的。
许肆居然会对这些小玩意儿感兴趣?
罗羽澜有些稀奇,想着法子搭话。
“你养鸟了?我爷爷也养鸟,他伺候鸟都伺候了大半辈子,很有经验。”
许肆把手机屏幕摁灭,专注地盯着老板手里完成了大半的木雕。
也许是瘦了太多,他秾艳的五官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刻薄,仍然微微扬着一截下颌,又冷又傲,跟之前相比,这股傲气中多了几分心不在焉,衬得他整个人都内敛许多。
罗羽澜很好奇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变化。
有她这么大大美女在身边,后面的摄像头都多了两个,可惜许肆半个眼风都不分过来,摆明了是不想搭理她。
罗羽澜站了会儿,一个人自说自话半天,什么回应也没得到,硬生生气笑了。
“许肆,咱还在拍节目呢,你真不怕给自己招黑啊?”
但凡节目组有点歪心思,随便剪辑一下放出去,他们两个人都讨不着好。
罗羽澜其实也不想在拍节目的过程中故意接近他,她还挺怕他那些女粉的,只是这人只有拍摄的时候能碰到,她实在没别的法子。
许肆从老板手里接过那个刚刚完工的小木雕,又付了钱,这才腾出一点时间瞥她一眼,神情冷冷淡淡的,比看陌生人还疏离些。
“你谁?”
罗羽澜:“……”
她咬着牙,真怀疑许肆是故意这么羞辱她的。
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露出自己线条姣好的侧脸,微微一笑,似嗔似怒。
“罗羽澜,这次能记住了吧。”
许肆眯眯眼睛,勉强记起这号人物。
他来参加这个旅游性质的真人秀没有考虑太多,最近几个月一直都是有活动就接的状态,只要有事情做就行,哪有心思去管其他嘉宾是谁。
本来他模样就生得好,面无表情时很不好相与的样子,其他人都识时务地躲开,也就这个姓罗的硬往凑。
许肆实在是没有心思应付她。
他不习惯这里的湿冷天气,嘴唇被冻得微微发白,便敛了下巴,往羽绒服拉高的领口里缩了缩,手也缩进袖口,只露出一小截食指,勾住装着木雕的袋子。
呼吸间有很淡的白雾散开,许肆不耐烦地掀起眼皮。
“离我远点。”
罗羽澜一怔,被这半点不掩饰的嫌弃给惊住,回过神来都快气炸了。
还真是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了,她自己活该!
一行人走走停停,去了这个小城里最有名的一座寺庙,寺庙在山,要爬去得费不少工夫,几个女孩子不太愿意爬山,只说先去吃个午饭再商量。
大家身都没有多少钱,在吃饭的时候就很容易起冲突,罗羽澜这会儿也消气了,便下意识地回头去找许肆。
人根本就没跟来。
她皱皱眉,搞不懂许肆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连饭都不吃了?
刚想回头去找找,胳膊被一个女孩子扯了扯,“羽澜姐,你吃什么?”
山路泥泞,空气中都带着丝丝缕缕的潮气,许肆裹着纯黑的羽绒服,仰着脸去看面前这棵百年老树,他个高,发顶几乎能碰到树系着的红丝带。
有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走过来,很不好意思地请他帮忙。
“您好,能帮我把这个挂去吗?我够不到。”
许肆两手都揣在口袋里,微微低头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又偏头看向一根垂下来的树枝,意思不言而喻。
女学生很认真地说:“不行的,挂得越高,愿望才越有可能实现。”
周围人来来往往,都在往树挂红丝带,在丝带面写了自己想要实现的愿望,表情殷切,努力想往高处挂。
许肆面无表情:“骗人的。”
女学生尴尬地笑:“有个盼头也是好的嘛,而且这寺庙很灵的,据说山有个大师会送符,求桃花求平安都特别灵。”
她吐吐舌头:“我就不山了,在这儿许个愿就行。”
许肆没说话,垂眸接过了她手里细细一条红丝带,找了个高处挂好。
他微仰着脸,脖颈处牵扯出好看的线条,白皙的下颌被红丝带挡住一些,愈发显得清瘦,那双被帽檐遮住的眸子似乎也抬着,眸色不明。
女学生看得怔住,突然忍不住问,“你要不要也许个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多此一举地问这一句,就是觉得,他大概,也有非常、非常想要实现的愿望。
许肆把冰凉的手指重新揣回口袋,淡声拒绝。
“不用。”
有风拂过,带来山间湿润的潮气,数不清的红丝带被吹得轻荡,树下站满了人,树结满了遗憾与希冀。
那么多人的愿望挂在一棵树,实现的可能性寥寥无几。
许肆回头,朝着通往寺庙的那条山间小路走去。
这两天一直下雨,山间湿气很重,用石板铺就的小路狭窄非常,也很湿滑,稍不留意就要摔下去,因此在这时候选择山的人并不多。
许肆安安静静地走,纯黑的身影在雾气中模糊了轮廓,又渐渐清晰,他思绪有点散,不知道究竟走了很久,一抬头才发现竟然能看到那座青瓦黑砖的庙宇了。
他没立刻过去,沉默地站在小路尽头,眉眼落了层霜,寡淡冷漠。
许肆不信神佛,一点也不信,他自己就是这天地间的异类,不知来处不知归宿,信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太过荒唐了。
神佛也不把怪物当子民。
他站了很久,久到肩都落了薄薄的水层,才若无其事地抬起脚,慢慢地走过去。
寺庙地势很高,粗粗一看,仿佛笼在雾中一样,许肆一路走进去,穿着粗布素衣的僧人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大殿里有座镀金的佛像,佛祖面容慈悲,含笑望着底下众人。
许肆没跪,没香,只是沉默地在大殿里站着,他这副模样大概挺另类的,一个老僧人踱步过来,微微一笑。
“施主求姻缘还是求平安?”
许肆掀起眼皮,淡声反问。
“佛祖还管这些?”
老僧人面含笑,竟然跟那尊佛像有几分相似,大概是因为都带着悲悯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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