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臻,你手握这大好河山,却永远看不见它。”
韩通将沏好的第三杯茶递给曾经的周仲臻,如今的周顼。
“可是我能,如今的韩通可以。”
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一代又一代地为这个大秦献出青春与热诚,却一无所获。所有的努力如同一座又一座大山,将大秦压得更垮。
“仲臻,我的祖父,我的父亲,他们都是皱着眉头走的。他们为国为民,他们鞠躬尽瘁,可我不想。”
他顿了顿,想起来那时兄长将自己从韩家族谱上除名的时候,兄长的神情好似是解脱。
兄长说:“世林,走出去,再别归来。”
韩通紧闭双目:“仲臻,我们韩家满门,尽为你周氏活了。”
周顼似乎更加痛苦,他再也聊不下去,饮尽最后一杯茶,站了起来。
想了想还是问道:“你那时说的‘是与不是’,哪句才是真话?”
他看见韩通闷声不语,又似乎觉得唐突,便摆摆手,再不出声,领着皇城司走了。
但他似乎隐约间听到韩通说了一句。
“……都不是。”
……
居秋暝见热闹看完了,以她那做了万年神明的冰冷脑子,听得只是云里雾里,没头没尾,一时间只觉得没意思,便将神通收回来。
恰好是这时,她杯碟既尽,想了想,自己这一趟在大神的局中,便不能去见师父的坟冢……毕竟估摸着也是个假的。
走出客栈时,阳光依然很温暖。
她看着满街热火朝天的人间盛景,只觉得那位大神很好,要给大神献点宝物去。
思绪之中,她从道虚戒里取出自己的霸王枪,准备先回归宋山拿回徒弟的尸骨,再破了这结界,暂且先回神界去。
“姐姐,给口饭吃吧!”
小孩突兀的声音响起,他不敢拿自己脏兮兮的手去碰居秋暝那身看起来像仙人一般不染尘埃的衣服,只能亦步亦趋的,拿那双小狗崽一般的眼睛盯着居秋暝看。
居秋暝提着霸王枪,沉默着看了脏兮兮,猴儿一样黑瘦的小孩半晌。
她的记忆忽然走马观花般,跨过这万年的时光,清晰了起来。
从那位卖烫汤的娘子,到剑客韩通,帝王周顼,再到眼前这个讨饭吃的乞儿。
连同这座四方天地客栈,都是她曾经来过,又在记忆中腐朽的人和事。
她也不知是怎得,就收起霸王枪,带着那孩子去了路边,给他买了糖葫芦,又买上几份瓜果糕点,最后带着他去吃那家烫汤。
她看着那孩子吃完最后一口糕点,喝下最后一口烫汤,都是面无表情,又看不清楚面容的。
小乞儿觉得,眼前的女子比庙里的菩萨还要冰冷又慈悲。
她像是俯瞰世间,救苦救难的神明。
看着如天边一般亲近,如近在眼前一般遥远。
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居秋暝消失在小乞儿的眼前。
远远的,她似乎听见那小乞丐清脆的,带着童真的抱怨的声音:
“这看起来仙人一般的姑娘,竟连个钱袋子也没有!啐!”
……
山野里,居秋暝举起了她的霸王枪。
当初征服这把世间第一凶器时,凶器中便融刻着一道神通。
在过往的无数峥嵘岁月里,这道神通都随着她上天下地,助她斩杀无数强敌。
居秋暝如今要用它破阵。
只见那把无神无相的王枪,渐渐的散发出灼热的气息。那一方空间都似乎在这种灼烧之中变得浮动起来,滚滚的热流涌动着冲天的战意。
神枪就在这样的热流之下,显出一副染血一般的鲜红模样。
居秋暝双手结印,她的长发随风而起,那一张冰冷的面容在灵力的剧烈波动之下,平添了几分一往无前的道理意境。
鲜血般汩汩着,似乎即将融化般,那神枪在法诀之下,缓缓地变矮,变得圆融,最终成为一块圆满无缺的黑色石头。
手腕翻飞,一座巨大的,几乎囊括了方圆九千里,一整个秦国的法阵,逐渐以黑石为中心,像是凭空出现的大海一般化开。
天地阴阳大阵。
原身是望蓟门护山大阵无极八卦云仙阵,在化神期掌门的演化主持之下,曾硬扛龙族界九大龙王围攻。
那一战风云变幻,望蓟门却屹立不倒,甚至坚持到那年的十大峰主完成历练回山,重伤龙皇古舜和龙后席东,大挫龙族锐气,龙族全体退守龙界,五十年未有龙族踏出。
后来神界空寂,居秋暝闲来无事将其改良,成为一幅无需借助望蓟门山脉地利,只需有一样灵力强大的阵眼法宝,便可以随身携带,且其中变化力量完全不输山门大阵的强大阵法。
只是随着大阵运转飞腾,居秋暝竟惊觉法力不支。
自己一身神力,不知是大千世界的限制,还是那位大神的手笔,竟全化作修仙界的灵力,甚至修为倒退回了元婴中期。
要知道,居秋暝天才无匹,一生中只在十九岁尝过元婴中期的滋味!
居秋暝忽然有些回过味来……
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被哪位大神下了迷阵,无从逃出,可仔细一想,自己在界域空间中腾挪,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进哪道门,她自诩修为已至九重天阙,比起神界那群天天睡觉的躺批,修行也算得上勤快。
花千树也是三十三重天的神,每次打架都不肯出全力,直接把人往紫霄峰上一挂就完事儿,居秋暝目前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强。
她最高的战绩是打得二十七重天的绛河大神再也不肯出星域,已经长眠三千年。那次她自己虽然受了重伤,但也基本估计出来神界这帮人的能力几何。
照理说,即使是最高天三十三重界的神,也绝无可能对居秋暝做到这样精准的控制。
陡生疑窦。
居秋暝一面心中坚决,一往无前;一面却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另起猜测。
……她如今虽修为倒退,识海却仍旧如同在神界时一般磅礴,在这方大千世界,一心两用却是没什么阻碍。
在阵法的维持之下,方圆九千里的灵气几乎在一瞬间全部被抽空!
那一刻,甚至连普通人都感受到心口一滞,全尘世界的修真者们一齐望向那个黑色光柱冲天而起的地方。
那里是尘世界的凡人政治集权中心,是秦国的都城!
一道黑色的,悄无声息的阴冷圆柱。
除去出现时使用了无穷灵力之外,它除了外相,其余的一切似乎都在这方世界里消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追踪到它。
就连凡人们的记忆似乎都出了错,那道心悸的感觉也在脑海中一瞬间失去。
居秋暝的身形就在那悄无声息中直往天穹而去!
天地似乎都被掀开,阴阳被翻转,生死无轮回!
这道黑色光柱,是在劈开大千世界!
一身法衣自行开启保护机制,使她的身形也如同那道黑色光柱般,在这方世界中无声无息,避开一切伤害。
作为神,即使不通过空间界域,她也可以以神体撕开大千世界,踏入混乱虚空。
居秋暝的躯壳在那一瞬间化为洁白。她的光芒似乎要化作另一轮太阳升出空去,却又在一瞬间收紧,归集到她自身那小小的一块。
最终化为了一把剑。
那把剑似乎融汇了整个修真界所有人的道心,一往无前的,拖着一位大千世界前所未有的神明,成为一把正义与勇敢之剑,要挣脱这样的束缚,斩开这个苍穹!
天地似乎在那一剑与道的争执之下寂灭了几息……
居秋暝垂直的坠落下去。
她的法衣几乎破碎,道虚吐出一套新的法衣又给她套上。
黑色的光柱逐渐变短,最后消失在那块黑色石头里,遍布方圆九千里的大阵缓慢的收回,最后也同光柱一起,缩进了那块黑色石头里。
黑石又重新变成了一把神枪,它似乎仍有无穷的战意和勇气,却有些颓丧,受到了打击。
它飞入半空,将昏迷过去的居秋暝接起,朝着那座有主人气息的山峰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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