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松清神殿。
整座神殿非常空荡,没有仙娥,没有守卫。金光灿灿的一座大殿里,既空又冷,偶尔说上一句话,能回荡个十来趟。
居秋暝的分身就守在床边,握着终南望的手,往他的经脉里细细的渡着法力。
终南望已经很老了。
一万年前,居秋暝还没做神,捡到路边的终南望的时候,他还是个瘦骨嶙峋,脏兮兮的小孩。
后来她带着小孩回望蓟门,收他做自己的洒扫弟子,教他修仙,他却没有半点天赋,连后天凝神都学不会。
但小徒弟却百年不老,甚至陪自己飞升到神界。
她以为小徒弟来历不凡,永生不死。
如今终南望却要死了。
他的面目全是褶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须发皆白,喉咙里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喘息声。
他睁着眼睛,却只有浑浊的一片,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那汉白玉般散发着神圣光辉的天花板,他几乎记得每一道花纹。
居秋暝的法力只能吊着他的命,那精细磅礴的法力,就是大千世界里的那些修仙者,照理说她也能救得回来。
但偏偏她救不了无法修炼的终南望。
她不甘心。
居秋暝的真身正在花千树的花神殿外,立着霸王枪,一身神力狂涌,蓄力待发。
“花神大人,我家小徒弟已快支撑不住,劳您尽快出关,赐下造化丹!”
“花神!”
……
喊过半晌,偏不见人。
她急得竖起一对细眉,怒斥道。
“花千树,给我滚出来!”
居秋暝竖起霸王枪,朝着神殿大门指去,聚气凝结。
只见那枪尖亮起浑浊清光,黑与白界定分明,似是燃起一团虚空异火。
四周一瞬间冷冽下来,只她的枪尖凝起令人心惊的爆裂神力,一瞬即发!
她单手执枪,侧身而立,神情恢复了那副淡然自若地模样:“花千树,你可要吃我这一记太极破炎神枪?”
这神界天宫空极静极,她一声吼出去,别说花神殿里的花千树,就算是南极仙翁住的那昆仑山,怕是也能听得一二。
偏偏无人应答。
“呵!”居秋暝气极而笑:“花千树,你我也算得上万年的交情了,竟如此不近人情吗?”
“我只等你一盏茶的工夫,若你不给我造化丹,我就破了这门,自己去寻!”
她说着傲慢的话,神情依旧淡漠。
居秋暝在内心里稍稍盘算着小徒弟大概能撑得住的时间,算着一盏茶的工夫应当救得回来,便打算先等等。
她晓得花神的性格。
花千树常日待着谁都慢吞吞,笑呵呵,实际上最是无人情人性。这天上地下的一切,没几件事能让他上心。
除非一盏茶后终南望的死能教天地大乱,否则他说不开门,便绝不会开门。
这一盏茶的工夫,算是还了万年的情谊。
她做着那道门绝不会开的准备,心里不停的盘算。
这厢想着,那厢花神殿的门却开了。
出来的是花千树拿来当花童的那具分身。
小花童向着持枪的居秋暝拱手行礼,只道:“松清大神,我家花神大人叫我同你说。”
小童揣着手站着,神情逐渐柔和,染上暮年老人般慈祥的笑容。
“今日老友上门下棋,本不愿分心。但念着好歹多年情谊,这便多说一句。”
“你那徒弟来历不凡,本不该来到神界。是你的出现,打乱了大千世界之道。他早在百年前便该尘归尘,土归土了,是你在硬拖着不肯放手……”
他睁开双目,面容逐渐与那位端坐在大殿里下棋的神明重合,似乎灵魂也融为一体。
“松清,这百年来,他吃了有九十九颗造化丹,哪怕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也该永生不死,功成造化了。如今他却越来越快的走向死亡……”
神明在天宫的圣光中,笑容是那样的仁爱,宽宏。
说出的话却冰冷。
“松清,有些命,是神也改不了的。”
寂静冷清的天宫似乎被一道利箭破开迷障,有什么情绪或者是力量爆裂开来。
居秋暝的枪最终指向九重天阙,那恐怖的寂灭力量在云层中爆炸,温度却是冷的,将无声而热烈的寂灭凝结在这冷冰冰的天宫里,似乎只要不发出声音,这天宫便永远安宁平和。
她沉默半晌,最终似是恳求般的说:“花神大人,再给一颗药吧……”
“就算是必死无疑,我至少得听听他有什么遗愿。”
小花童的笑逐渐恢复成天真可爱,捧出一个木盒来:“松清大神,我家花神早已为您准备好了。”
“他叮嘱您,这百颗造化丹,总有还来的时候。”
居秋暝捧着木盒向花神殿拘礼:“多谢花神大人了!”
说罢便施展开破空遁法,扬长而去。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便回到松清神殿,匆忙收了分身,一把将药塞进终南望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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